也不怪邱掌柜这般惊讶,实在是渝州扬州间着实有段距离。而自来“父母在,不远游”,常年奔波于路上的,除了科举求官之人,余下皆是些讨生活的商贾。
可云章呢?
这般小的年纪,远不到求官之日;科举还未到科考之时,且渝州科举也不是往江南去;商贾便更不可能了。
邱掌柜着实不懂云章此举之意,未按捺住问道:“这江南遥远,十三郎因何要往江南去?”
云章道:“有些许要事。”
既是要事,邱掌柜纵再好奇也不便继续问。于心间思量番,他方道:“正巧这些日子话本卖的好,江南之地送了信件来要再补一批货,不日货船便要动身。此去余杭、姑苏、金陵、扬州等地皆要停留,不知十三郎要往何处去?”
云章心道这可凑巧了,“我正要往扬州去。”
邱掌柜抚掌一笑,“那可真真是赶巧。”
如此一来,免不得要细细商议番何时动身。邱掌柜是位妥帖体面人,既知云章是有要事,耽搁不得,便将出发之日定在五日后。这五日既足够他的人装船搬货,也足够云章收拾行囊,一切正正好。
云章作为搭船人,于此番安排自无不可。同时,为表感谢,他又将这段时日写的《大道》话本连同先前写的、合计共十万字的内容一并交予邱掌柜。邱掌柜见此果然喜笑颜开,待看完内容后直呼妙哉,当即便表示要雕模刊印第一卷,趁着《求仙》《问道》势头多卖几本,云章欣然同意。
又略坐片刻,云章这才起身告辞。
回到云家村,先做饭,而后在饭桌上云章同云瘸子说了要下江南之事。
云瘸子当即筷子都掉了。
他茫然抬头,“江、江南……?”
云章点头,“是。”
云瘸子无措发问:“你去江南作甚?”
“先前我作了篇文章交予书铺掌柜,那位掌柜很是喜欢。今日他要下江南去办事,便邀我同去。”云章半真半假解释道:“听闻江南文风鼎盛,书香浓厚,我亦想去见识番。”
闻言,云瘸子欲言又止,“可江南、江南这般远,你又年纪小,要是遇着事怎么办?”
“不怕。”云章道:“我与那位掌柜的一道,他会照顾我几分。”
“可万一……”云瘸子不放心,“万一他顾不上你,亦或是心有歹意……”
云章道:“不会,那位掌柜人挺好,先前那文章,他还给我了二两银呢。”
云瘸子没被说服。
许是父子俩相依为命惯了,一想起云章要去那么遥远的地方,还人生地不熟的,他心中便一阵焦躁,一会儿担忧那位掌柜是坏人在骗他,一会儿担忧会在江南出什么事……总之完全不能放心。未知的恐惧汇聚心头,叫向来听云章话的云瘸子没松口,他只默默的吃着饭,连饭菜是个什么滋味都没尝出来。
用过饭,云瘸子便下地去了。
云章收拾好灶房,先去碧湖村同廖秀才告假。
廖秀才对此自然亦震惊,但听闻云章下江南是有正事,便答应了,“……照你学识,今年本能下场,可你于诗作上浅薄了些,你又自己做主要再学一年,预明年一举过县试、府试与岁试。既如此,那前往江南见识一番也好,若能沾染几分诗意,想来这案首都能被你摘得。”
云章笑道:“借廖先生吉言。”
廖秀才对云章的不骄不馁很是满意。事实上,也正因知晓云章从容淡然之性,他才敢将“案首”之语说出口。换做旁人,自然是不会说这话的,不然惹的人自负起来便不妙了。
顶着太阳回到家,云章先前给鸡鸭喂了食,而后才进灶房装水往地里去。
最近正是种洋芋时节,一出门到处都是庄稼人弯腰忙碌的身影。
云章很快到了自家地里。
云瘸子正弯着腰挖坑,预备着将已切块发芽的洋芋种埋进去。云章喊了他一声,道:“爹,先喝水歇歇。”
闻言,云瘸子手一顿,应了声,很快放下农具过来。
云章将倒出来的水递给他。
晌午太阳大,云瘸子也渴了,仰头咕噜咕噜一碗水下肚,浑身都舒爽了,连带着心情也都好了些。
父子俩坐在地里歇脚。
云章突然出声,“爹,要不你同我一道去江南吧。”
云章想,江南有许多地方值得一去,云瘸子一道去就当旅游了,多走走看看,也没甚不好。
云瘸子却是吓了一跳,“这如何使得!”
“有何使不得?”云章笑道:“江南同渝州有许多不同,就当是去玩。”
作为一个连城都很少进的地地道道农民,云瘸子一想起去那甚江南就浑身抗拒,连连摆手,“不成不成,我这洋芋稻子还没种呢……”
云章给出解决法子,“我请人帮着种,反正拢共两亩地。”
云瘸子自然不愿意,这银钱还得留着供章哥儿读书呢,“那哪成,我自个儿种,用不着旁人。”
云瘸子说甚也不同意。
一番对话下来,云瘸子简直怕了云章,他松口说道:“你自己去江南就是,我不去。”
云章遗憾道:“真我一个人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