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降落在澳洲时已是晚上,异国他乡夜景远不如苏和繁华热闹。蜚蜚等了许久才等到夜间巴士,一路晃悠来到医院。
是个很小的医院,和国内的社区医院差不多大小,没有人引导,大门外堆了不少垃圾,走廊里散着几张长木凳,七零八落地躺着几个人。陈佩乔没睡着,坐在走廊尽头位置,望着漆黑的天空发呆。
那几个牵涉其中的澳洲队友现在正仇视他,王知温说那几个大块头放狠话说陈佩乔要是回去就继续找机会弄他,让他暂时不要回去,等处理结果下来了再算。
可惜处理结果一直拖着,只在第一天送他来医院时问过几句,后面就没了下文。医疗费用停发了,陈佩乔找过负责人几次,都被推了回来,没有解释。伤还没好,回去也没用。他还有点药没用完,留在医院这里总比回去宿舍要好。
这里,似乎并不是一个靠努力就能有出头之日的地方。
所以当初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样义无反顾来到这里,说要追梦,以为这里会是梦想的起航地,其实只是存了过高期望。他有些迷茫,自嘲地忽而轻笑忽而惆怅。
蜚蜚拖着个笨重的行李箱,头发有些凌乱,在走廊的另一头隔着一群因为没洗澡而散着汗臭味的病人,远远望见了陈佩乔。隔着人群,她想要冲过来的步伐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停了下来,小心地绕过那些看起来凶神恶煞的人,一边按不住狂跳的心快步奔向他。
在走廊尽头,她扑进了他的怀里,紧紧抱住他的腰,一张小脸埋进他这半年来因为更高强度训练而更精壮的胸膛里,揪紧了他单薄的运动背心。
这里是南半球,正值夏季,炎热,多雨,也潮湿,黏糊,像贴在人皮肤之上化不开的难受。
她的难受,蹭到了他的衣衫上,让他好不容易逃避了一下下的心事怵然又涌了起来。
江蜚蜚,远比他想出解决办法前更早地来到,好像总会在困境没有恶化前快速赶到他身边。此情此景之下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最后是一袭凉风吹过,吹醒了他想要逃避却避不开的郁结心事:“你怎么来了?”
虽然我知道你是因为知道了我在这里的糟糕境遇才来的,可是在这个时候我只能这样明知故问。
蜚蜚抬手抹干净脸上的汗与泪,说:“我有点想你,所以就来了。”
不是因为你想我,是我想你,所以我来了。
“但是好像我来得不是好时机,你看你都还没能出院我就来了,是我过分了啊。”
陈佩乔说:“对啊,这次是你过分了。”
他能猜到蜚蜚会过来,但没想到会这么快。快到他还没来得及稍稍整理一下自己的仪容仪态、稍稍地调整一下心态好让自己能接受当下处境,她就来到了。
于是难受和委屈全都兜不住了,块头高大的他伏在她小小的肩膀上,像她来到这里前两人通过的那个电话一样,可怜兮兮地说尽了半年来的辛酸。
只是和那通电话时稍稍不同,这次他能说出全部想要说的话了,连那个难以启齿的“窝囊废”这个词,也能毫无避讳地说了出来。
过分的并不是她来得太快,而是她来得太晚了,蜚蜚想,她应该更早一点点来的。
诉尽衷肠时,天边已经微微泛白,又是新的一天开始了。
蜚蜚领着陈佩乔去了收费处,这半年里她接待过不少外企项目,英语水平比半年前有了更大进步,能自信流利地和医院的工作人员唇枪舌战般讨论许多细节。
澳洲这里没有支付宝或者微信支付,她带的现金不多,好在她带了银行卡来,刷刷刷下来,很快就理清了所有费用,顺带还有理论强势地教育了那些人一番,让一众“火鸡”不得不对她和陈佩乔都客气起来。
果然是“有钱能使鬼推磨”。
为了让气氛好一点,蜚蜚故意逗他:“现在这样,算不算是我在养你了呀?”
陈佩乔看着她灿烂的笑,说:“算,当然算。”
“哦,原来包养人的感觉是这么好的哦?”
陈佩乔问:“怎样?感觉怎样?”
蜚蜚想想,说:“很好,很踏实,反正是我养的,自己亲自养的就可以多用点心思,不用担心。”
若果是其他人来说“包养”这个词,陈佩乔的男子尊严可能会大受创伤。可现在说这话的人是江蜚蜚,她说是她养着的话就会尽心尽力,不用担心。
尽心尽力的蜚蜚在医院附近找了个华人小旅馆。老板见他们是同胞,尽量能帮则帮,借了旅馆的厨房给他们用。蜚蜚自己到最近的唐人街市场买了食材,亲自下厨。
陈佩乔想起大学毕业前两人聊起关于未来的话题,那时候蜚蜚就说过她有一门做面包的手艺,可以给他做饭吃,即使他运动量大吃得多也没关系,那她就多给他煮碗面咯。距离两人这番对话已经过去一年多了,在这个逼仄昏暗的厨房里,她真的再次给他煮起了面。
“这里没有汤煲,没办法熬汤了。不然给你煮碗汤,以形补形,肯定好得快。”
她陪同陈佩乔和球队负责人再沟通了一次,那边表示很快就会有结果下来,陈佩乔要是伤好了就尽快回去,联赛很快就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