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瑟瑟,桑恬站在市人民医院的门口,肉眼可见的心情不太好。
手机屏幕上消息还停留在半小时前。
乔森:“桑记者,不好意思哈,我已经给陆哥挂上号了,真是打扰你了。”
桑恬看着那消息,越想越觉得大半夜不睡觉,赶来医院的自己简直莫名其妙。
但来都来了,现在再打车回去,似乎显得她更有毛病。
深夜的医院依旧灯火通明,人来人往,桑恬怀着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走进去时,发现她还不知道陆嘉南在哪儿。
“护士,你有没有见过一个高个的,发烧的年轻男人。”桑恬在发热区逮到一个护士使劲比划。
护士下巴一抬,桑恬目光顺着看去,就看见在十几个啼哭的小孩子里,一道显得格外突出的高大身影。
陆嘉南坐在医院的长椅上,手上挂着点滴,鸭舌帽扣在他脸上,看不清脸上的神情,却能莫名感受到他浑身上下压抑的烦躁。
由于他的不耐烦太明显,不少打针的小孩子都偷偷盯着他看,还奶声奶气地说着:“麻麻,那个叔叔他捂着脸,他是不是哭啦!”
陆嘉南:“……”
他皱了皱眉,慢慢坐直,嘶哑着声音:“小孩,谁哭了?”
小孩还想说话,眼珠看到他身后的桑恬时,突然羞涩地往母亲怀里躲。
陆嘉南一顿,似有第六感般地回头。
四目相对,久久的沉默后,他闷声咳了几下:“你怎么过来了。”
“打电话打到一半你人没声了,过来看看你烧没烧成傻子。”桑恬没好气回答,她看了眼四周,“乔助理呢?”
陆嘉南:“回去了。”
桑恬不可置信:“他就放你一个人在这?”
其实是被他轰走的。但桑恬语气太震惊,陆嘉南别开目光,从喉咙里溢出一个嗯字。
桑恬不知道说什么好,她本来打算看一眼就回去的。
这时,一个护士拿着检查表从两人身边走过,看见桑恬,说道:“045号家属来了?那正好拿下单子去一楼药房拿药,顺便再结下账。”
闻言,桑恬愣了一下,急忙解释:“我不是他家属!”
假装和病人没关系逃医药费的人不少,护士和她对视半秒,立刻警惕道:“未婚家属也得先结账!”
桑恬:“……”
耳畔忽然响起低低的咳嗽,陆嘉南喘着气说:“我去吧。”
桑恬有些郁闷,想辩解几句,又觉得现在对一个烧得满脸通红的病患也不至于。
“你还是坐这好好休息吧。”她嘟嘟囔囔,一把把他按回椅子上,“不然我还得扶着你走。”
目送桑恬的身影走远,陆嘉南有些怔然。
他头痛欲裂,可硬是毫不在乎地一直盯着那道影子化为看不见的黑点,才轻轻地靠回座椅。
她来了,没走。
是不是意味着……他还有可能?
陆嘉南如绝处逢生,猛地生出一股带着心酸与苦涩的欣喜。
这股突如其来的喜悦让他忽视掉身体的痛苦,忍不住想立刻做些什么,踉跄起身,而就在这时,一道苍老的声音试探地叫住他:“小允?”
陆嘉南一顿,对方看见他,虚弱地笑了笑:“还真是你啊。”
陆嘉南没吭声,对方也不在意,自顾自地寒暄:“好多年没见你了,你妈妈呢?今天带她来看病的?”
陆嘉南嘴唇动了动,良久才轻声说:“不是,她已经去世了。”
他现在无比庆幸,桑恬不在这。
“哦哦,走了啊。”老人有些意外,但多年辗转在医院,早就看淡生死,只是唏嘘了几声,“走了也好,不受这浑浑噩噩的折磨,也不拖累孩子……”
仿佛一盆冷水当头浇下,喜悦戛然而止,这一刻,更大的无力包围住陆嘉南。
四周弥漫着浓烈的消毒水味,连白墙都与记忆里一般的惨白,虚空中的暗影越来越重,顷刻间吞噬他仅存的意志。
桑恬回到发热区时,陆嘉南还坐在原来的位置。
她一手拎着装满塑料袋的药,一手端着杯热水,正想把药和水一股脑都塞在陆嘉南手上,却发现对方阖着双眼,眉心紧皱。
“陆嘉南?”她小声地喊着。
没回应,居然是已经睡着了。
但也正常,本就是高烧,高强度熬着好几小时不睡,一输完液,身体自然会发出抗议,强制性下发指令。
但桑恬打量着他紧蹙的眉心,心想睡着了还忧虑什么呢?
陆嘉南知道自己在做梦,无数触角从脑海深处中伸出,裹挟着他的意识不断下沉,与刻意忘却的片段交织,化作一把利刃,撬开他的记忆……
当他还是陆允的时候,有将近一半的时间都用在医院里。
桑恬总是埋怨他陪她的时间少,但他又怎么敢让她知道。
再一次来到医院,隔着病房门,陆允听见母亲正和病友说自己就一个儿子,在C大读大学,非常优秀。说这话时,女人眉梢的自豪与喜悦藏都藏不住。
但陆允很清楚,她说的不是自己——陆母又犯病了,开始想念去世的大儿子。
没有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