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少司命,凝望着他弟子寒日晞光般的面容,仿佛在心中,向不知存在于何处的神明默默祈求:
[不要带走她...]
她拥有过的这样少...
只活了不足两百年,还有八百余年的时间...
如果,必须有一人为云荒而死的话...
就让这个人是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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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神听到了这祈求,还是白日所思翩然入梦,时影在此夜的梦中,见到了游光...
他们站在一片琉璃般晶莹璀璨的海滩上,落日的余晖,为蓝天碧海涂抹上橙色的辉光。
她站在他的面前,发顶已能与他的视线平行,额前未分化的鲛童才有的红痕也已消失无踪。
已经分化成鲛人女子的游光,身穿金色明月绡的衣袍,头戴虹霓般灿烂的发冠,面容仿佛正午炽热的太阳,没有一丝霜云能够遮挡,眼睛比日光更加明亮。
她灼灼地望着他,向他点了点头,猛地扑到他的怀中。
恍如烈日入怀。
时影的心,好像落入炙热铁板上的水滴一般,狂乱地跳动着,又仿佛失去了所有法力,在盛夏炎日的烘烤下,四肢绵软,呼吸困难。
她紧紧环住他,把自己埋入他的身体,仰头蹭了蹭他的脸颊,她的鬓发擦过他的鼻尖,带着和他相似的,但是被初夏暖阳下烘烤过的,温热的,雪寒薇的气息。
时影的胸口仿佛满溢了静默流淌的熔岩,仿佛能得有此刻,即使下一瞬,就要以身救世,也能欣然赴死。
一瓣不知从何处飞来的雪寒薇,恍恍然飘落在她发间。
他们身边落日橙色的辉光,剔透璀璨的蓝天碧海都如泡沫般猝然破碎,露出其后暗无星月的天幕。
时影怀中的重量忽然一沉,他环住她倒下的身体。
游光的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袍,蹙眉深望着他,满目眷恋,又似满怀不甘,仿佛要将他镌刻入眼底,和她的灵魂一同带回碧落海。
她像初到九嶷山时,还只是个到他腰间那么高的孩子那样,叫他“时影哥哥”。
“时影哥哥...遇到你..我..很高兴...”
他颤抖地握紧她的手,把它按在自己的胸膛。
她的手指渐渐放松了,却仍努力睁开眼睛看着他,她慢慢说:“时影...哥哥...我想...去看看海...”
他的泪水珠串般滚落,沾湿了她的衣襟,她是个鲛人,可她从来没有去过碧落海,从没有见到过,除了她“镜花水月”中的橙光碧海幻境之外的,任何一片海...
七千年来第一个真境者,刚刚拯救了云荒的术法第一人,不由悲恸失声,只哽咽摇头,如雨的泪水湿透了襟衫。
然而穷尽他所知的一切术法,哪怕是向时空借力的禁术,都找不到一个法术,能够留住他的爱人。
她的眼睛缓缓阖拢,碧色的光芒从她身上浮现,却像海中浮起的泡沫一般,在他面前化成片片雪寒薇花瓣,腾空升起。
这是他们相识以来第一次,她先从他的身边离开...却是永远的离开。
哽塞难言的人,抬头看向那些纷飞的花瓣,好似想说“不,等等我”,可她不会前往空桑人转世的归墟,也无法回到鲛人的故乡碧落海。
她会永远留在这片琉璃幻境吗?
...留在这片黑暗、静寂、没有一丝生命的牢笼里,就像她六十余年被关在奇珍馆中一样。
[我不能把她一个人留在这里]
在他升起死志的瞬间,一片高空盘旋着的雪寒薇缓缓飘落,偎依进他的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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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影醒来的时候,发现他的泪水打湿了鬓发和枕席。
他平复着呼吸,擦去脸颊的泪痕。
这失去她的梦境如此真实,几乎要将他的心撕裂破碎...而这个梦正与,游光曾用同心术共享给他的,他自己化作雪寒薇飘散的谶梦,互为镜像。
两年来,她一直忍受着这样的煎熬,而他直到今日才真正明白,她说出“我就跟你一起死”时的感受。
[我不能将她...留在那片黑暗里...]
究竟要怎么做,才能在云荒毁灭的预感,在以这片大陆为棋盘的幕后之手,在善恶难辨的神魔,在她自己拥有的力量之间,保护她。
他想起昨日,游光闯进九嶷大殿,看到他所受不净之罚时的失控......她这次心神失控,并不是因为被冰族法力所伤...
细想起来,她的每次失控却都与他有关..…
游光决然的话语仿佛再次在他耳旁响起:“我就和你一起死。”
会不会...那个令她无法自控,陷入危险的因素.....其实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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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的九嶷山少司命,身着灰蓝色缘边的广袖袍,肃立于神龛之前,静静仰望向帷幕后,高至殿顶的宏伟神像。
镶嵌黑曜石眼瞳的创世神,手中托着一朵雪寒薇,象征她的创世之力,以金色宝石为眸的破坏神,手持象征他灭世之力的,滴血的辟天神剑。
重明背着两手,在他身旁一步一度的走着,“你来问老夫,就问对人了”,他得意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