遂宁十年一月,京郊大雪,京城内红绸缎带十里不绝,锣鼓喧天一片闹声。
张尚书的女儿张兰时嫁于镇远将军的长子莫玄序。
圣上亲自指婚,将从未见过的二人点为鸳鸯。
镇远将军府内喜气盈盈,喜婆搀着兰时跨过门槛,堆起满脸的笑颜。
婚事本来定在春日,可架不住边关烽火再起,待到春日,莫玄序将随父出征,于是婚事只得提前。
“夫人,待会只需端坐,等待少将军来掀盖头。”喜婆言语间掩饰不住的喜悦。
兰时懒得听她说话,并不回应喜婆。
她高门大户出来的女儿家,不需要她如此提点,何况临出嫁那几日,张母将所有的仪式都悉数告知。
其中还有女德,以夫为天的训诫,她皆了然于心。
屋内红烛烧的火红,透过红布依稀能看见跃动的烛光。
吱呀——
房门被推开,夹杂着冬日凛冽的寒风,兰时嗅到风中的酒气。
她捏紧婚服的一角,对未曾蒙面的夫君感到紧张。
然而在长久的等待中,她的盖头并没有被挑起。
“我不久将要奔赴边关,生死难测,皇上为你我指婚不过是安抚两家,文武和睦。”朗然清晰的声音在兰时的耳边响起。
他为何要这样说?
兰时凝眉,被盖头遮住的眸光迅速黯淡。
仍旧没有开口说话,她能感知到少年就在桌前,离她不过几步之遥。
“夫君,何出此言?”兰时不解,嗓音中的惑然格外明显。
“只是想让夫人明白,我并非良人。”莫玄序饮下一杯酒,重重的磕在桌上。
随后寒意再次席卷兰时,莫玄序出门去了。
披在头上的盖头始终未掀下来,她如木头般在床前坐了一夜,手背上被眼泪浸润。
第二日兰时本该去向公婆奉茶,偏偏镇远将军与莫玄序已提早出发边关。
兰时倒也省了不少事,只是单单向婆母李氏请安。
彼时的兰时并不知道她的夫君早已出门去,家中只有李氏和她。
“兰时起来吧,家中人丁稀薄,萧辰缠绵病榻在寺中,我们二人且就随意些。”李氏温言开口。
美人在骨不在皮,面前的李氏眉眼凌厉,但举止极为贵重端庄。
兰时在家中听母亲提起过李氏,李氏本来是将门虎女,往日随父杀敌过,后来也是经皇帝指婚嫁于镇远将军。
这些是兰时母亲向她说的,还有一部分是兰时听丫鬟们的碎语。
李氏早年和莫绛情投意合,志趣相投,渐渐的莫绛不再与李氏接触,也就是莫绛纳妾之后。
那小妾婀娜身段,举手投足间勾人魂魄,莫绛被迷的神魂颠倒。
然而更不堪的是,那小妾出身青楼,李氏自然斗不过她,被她压了好几年,莫绛护那小妾,几乎不与李氏来往。
甚至背后言李氏,整日舞刀弄枪,丝毫没有女子仪态,自那之后李氏只专心教养莫玄序。
小妾不甘示弱一年后怀上莫萧辰,大概是老天开眼,小妾怀了莫萧辰身子每况愈下,生出来的莫萧辰也是个病秧子。
未过几年,小妾病逝,莫绛专心杀场,李氏与他相敬如宾。
身边的侍女扶着兰时上坐,她的脑海中却在不停的思索,李氏与莫绛的事。
“兰时,我知昨日玄序未与你同房”,李氏屏退众人,随后面上和蔼笑着。
兰时垂眸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昨夜哭过的双眼酸涩,略微肿胀。
彼时又被提到难免思绪再次低落。
“昨夜可是哭过了,兰时,你生的貌美,眼圈红肿着,叫我好不心疼。”李氏并无恶意,她心里清楚自己教出来的孩子什么性子。
要是强迫莫玄序不愿做的事,他是要跳起来掀了瓦的。
“娘,是儿媳无用。”兰时低头小声的说着,她一朝嫁入将军府,那便从现在起以夫君为天,孝顺公婆。
李氏缓声劝慰:“兰时,非你过错,那小子生性顽劣,少不得桀骜,待他这次边关回来定要为你将他说教一番。”
“夫君已赴边关?”兰时瞳孔闪过错愕。
连盖头都没掀,甚至第二日都没见到人。
兰时吞下一口气,眸光阵阵失落。
“送夫人回屋去吧。”外面侍女应声而入,兰时起身辞别。
李氏身侧站着的老妇人从屏风后走出,皱眉叹道:“礼数倒是周全,是个乖巧的。”
“乖巧无用,要玄序喜欢才行。”
“少将军不喜欢?”老妇人诧异。
“还没同房,我只担心玄序和他爹一样,喜欢妖艳贱货。”说起最后几个字时,李氏加重语气,眼神渡上层层寒意。
遂宁三月,青山融雪。
每日的晨昏定省兰时一样不落,规矩得像是附着丝线的木偶,挑不出一点错。
“兰时,青山寺中我往年请了愿,还算灵验,你近日若无事可以去试试,顺便去看看萧辰那孩子。”李氏捧茶浅尝。
“但听娘的吩咐,我去寺中请夫君与爹平安归来。”她柔柔开口,对李氏的脾气倒也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