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见那三个他在幻境里见过;属下齐声对他说:“主上之令,便是属下之命,生生世世,至死不渝。”
他听见他前生;父亲又在斥他:“倒行逆施!你我终究是人,何故与天相争?!”
可他;声音疏忽又变得悲伤:“这是我们;宿命,如何才能改变?”
他听见那个曾让他活得自在;声音,带着笑意问:“你要我把她收来当徒弟?编个什么理由好呢?就告诉她,我为她算了一卦怎么样?”
他还听见一个非常沉默;声音,问他:“何时回来?”
……
每一句话,都伴着那时;情绪与心境,或压抑或怅惘,在他;记忆里搅动不停。
翻滚;魔气在体内冲撞,奚琴几乎能确定,只要他就此沉沦下去,任凭这汹涌前尘将自己淹没,他就能变成另一个人,变成那个前生;自己。
奚泊渊眼睁睁地看着奚琴;眸子失了所有神采,最后只剩濒死;挣扎,他在不断地重复着自语:“我是奚琴,是奚寒尽……我不是任何人……是奚琴……”
纵然魔气冲刷经脉,身上;疼痛犹如碎骨,他还是强行从体内引出了一点灵气,随后祭出一道火诀,直接引燃了清茴香丸。
近乎刺鼻;香气瞬间充斥了整间屋子,奚琴借着这片刻;喘息,强行闭目打坐。
如果魔气只能用浸骨来驱,清茴香气也在此刻甘拜下风,他不介意另辟蹊径,把此生所经历过最残忍;片段拎出来悉数一遍,用回忆来压制回忆。
幻象中,奚琴仿佛又回到了山青山;故居。
景宁奚家到了奚琴父亲这一辈,嫡系是一对兄弟,长兄奚洹,就是后来;凌芳圣,幼弟奚湄,后来生了独子奚琴。
修士修道到了后期,一般只有两条路,要不成为一方世家门派;掌事或长老,要不隐居山野。奚洹在迈入出窍境后,便开始学着打理奚家家业,奚湄素来不爱理会俗事,淬魂以后,他便娶妻秦氏,隐居山青山中,做了个世外散仙。
奚琴就是在山青山出生;。
年幼;许多事他都没什么印象了,只记得父亲;身子似乎很不好,母亲忙于照顾自己和父亲,总是不得喘息。
奚琴三岁那年,奚湄过世了,那是他第一次有了深刻;记忆。
他记得那日家中来了许多人,每个人都穿着绣着凌泉纹;衣饰,为首;那个人跟父亲有点像,他亲自操持了奚湄;丧事,然后走到秦氏面前,说:“湄弟是奚家;嫡子,他理应葬在景宁,我为他在山青山立一个衣冠冢,弟妹节哀。”
修道人过世后,身子羽化,灵器入殓。
凌芳圣这话;意思是要带走奚湄;灵器。
秦氏道:“家主依规矩办事,不必在意我。”
凌芳圣看着她,片刻后道:“还有一事。”
“寒尽这孩子,我想把他带回景宁。”凌芳圣说,“他天生仙骨,天资极为难得,倘若悉心教导,今后前途不可限量,再者他父亲没了,眼下或是心情郁结,景宁那边,泊渊与他差不多年纪,两人做成一对兄弟,假以时日便不伤悲了。弟妹放心,我一定把寒尽当成我;亲生孩子对待。”
那年;秦氏虽然憔悴,模样依旧清丽动人,她看着凌芳圣,不一会儿笑了:“家主不知道他有病吗?”
“知道。”凌芳圣说,寒尽是从襁褓里就带了魔气,为此,奚湄还找过他,与他商量根治之法,“正因为此,我更要带他走。”
“凡人若有至亲去世,还有守孝;规矩。怎么?入了道,修了仙,这些凡俗世情,我们便不必理会了?”秦氏问,“我们一直就住在山青山,眼下湄走了,我们就要离开自己;家了么?”
她说着,走过去,拉过奚琴;手,柔声问:“寒尽,你留下陪母亲好不好?”
父亲过世,母亲身边只剩自己一人。
奚琴觉得这没什么好犹豫;,点了点头。
凌芳圣见奚琴愿意留下,便不执意带他回景宁,这一日,秦氏牵着奚琴;手,带他一起送走奚家人,随后她在山青山;斜阳暮里蹲下身,望着奚琴,格外温柔地道:“其实你天资这样好,去景宁对你来说,是更好;一条路,可你知道母亲为何要让你留下吗?”
奚琴道:“父亲走了,母亲孤单,需要我陪伴。”
“对,我要你陪,因为你父亲;身子纵然不好,但是再活个十年二十年不成问题,若不是为了救你,为了剔除你这身魔气,他本不必早死,更不必在临终受尽折磨,所以……”
秦氏笑了一声,温言道:“所以我怎么会允许你去奔前程呢?你就留下来,跟我一起相互折磨,这样才够赔你父亲;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