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乌衣巷白家,白其璞。”
白先生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有他一生的光景。
年少时,他因出自乌衣巷白家,最是意气风发,结了二三好友,折扇在手,企图消灭世上所有的刈族,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人人皆能安居乐业。
他奉长辈之命,前往苍城山送信。
当真是惊鸿:一眼。
漫山遍野的花,穿着蓝衣的姑娘。她生得秀美温柔,尤其一双桃花眼,细而微弯,笑起来宛若月牙,很是漂亮。
临行时,白其璞忍了又忍,担心自己唐突,只敢邀她秦淮河同游。
原以为,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却不曾想到,这已经结束了。
丘山师叔下山,他未见到师妹,心情很是低落,又听闻她病了,又是着急又是心疼,对着师叔欲言又止,家里的长辈取笑了两句,明明素日,他能言善道,当时却说不出一句话。
师叔的表现很是奇怪,大约是不满意他,推脱是说师妹还小,不着急亲事。
家中长辈笑着摇头,他尴尬地站在旁边不敢接话,知道长辈是在笑他不争气。
丘山师叔的受封仪式,被一个自称“司藤”的刈族女子。谁也没有想过,师叔竟然私自异化刈族,亲自教养长大,以博取名声地位。
盛大的仪式,转眼成了笑话。
“司藤是我此生的污点,而怜儿……”
临行时,丘山师叔定定地看了他许久,问道:“你是否真心喜欢她?”
那日,司藤道,师叔待她,待师妹都是极为苛刻严厉,非打即骂。他才恍然知道,为何师妹不喜“怜儿”二字,心里又是心疼又是懊恼。
白其璞作揖深深拜下,全然不在意丘山师叔而今已经名声狼藉,他喜欢的女子是师妹,她自是善良温柔的姑娘,何惧人言。
“恳请师叔成全。”
师妹毕竟是师叔教养长大,若能得到师叔的认可,接了师妹出来,她的日子也能好过一些。
丘山师叔笑了一声,他将兜帽带上,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语气冷淡:“她若愿意跟你走,你便带她离开吧。”
他喜不自胜,对着丘山师叔背影再次拜下:“多谢师叔。”
可后来,师妹便没了消息。
悬门中有人说,是师妹自甘堕落,和一个刈族男子私奔离去。听闻,丘山师叔查着他们的踪迹,追去寻找,只可惜未果。
大约是相处的时间太过短暂,久久不见,他甚至记不清师妹的面貌,画笔落时,漫山遍野的鲜花,画卷中间只留下蓝色的倩影。
他曾去找过师妹,只是未果。
家中长辈大约怕他深陷其中,很快为他做媒,他沉默着不肯答应,可日日夜夜,父母长辈,亲近的师兄弟都在他耳畔一遍遍劝。
最终,他还是妥协了。
成婚那天,大喜的日子,他却哭了半晌,旁人都说他痴情,对苍城山的师妹还念念不忘。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只是觉得悔恨羞耻,原来他白其璞也不过就是个俗人。
他的妻室虽是悬门正宗出身,却并未学术法,只是个普通人,为人温柔,善解人意,很是贤淑。
他虽不爱她,却也很尊重她。
两个人相敬如宾,日子如湖水般平静,不起波澜。
偶尔,白其璞也会想起那一年在苍城山遇到的姑娘,无数次午夜梦回,他都会记起那日的秦淮河同游之约。
后来。
他终于得知了师妹的下落。他娶了妻,她也嫁了人。她的夫君是个刈族,大约就是那一年带她走的人。对方的名气很大,悬门中人无不知晓。
白英。
娶她的刈族,唤作白英。
他们夫妇,杀刈族比悬门中人手段还要狠。也不知道,出于那些原因,一直无人前去追杀他们。丘山师叔这些年,一直忙着追踪司藤踪迹,听闻师妹消息,只说孽畜自甘堕落,随她去吧,便不再过问。
白其璞听在外游历归来的师兄弟们说,曾偶遇过他们,这对夫妻,他们一起同游山河,身边跟着许多刈族,对他们还算有礼,只是遇见刈族下手比他们还狠,若是收服不了,就直接打杀。
他犹豫了许久,想问一问师妹的近况。可是瞧着身旁抱着孩子微笑听着的妻子,怎么也问不出口。也许,昔年的爱念,早就该放下了。
可还没等他问,那位师兄就颇为感慨地摇头,语气不无怜悯可惜。
“只可惜那位白师妹,身体实在孱弱,我瞧她那一脸苍白病气,恐怕活不了两年了。”
他愣了许久,连师兄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妻子抱着已经熟睡的幼子,安安静静地陪在他身边。
白其璞脑子一片空白,不断回放刚刚师兄所说的话,师妹活不了两年,怎么会,怎么可能呢。
他看着妻子怀里熟睡的孩子,眼泪忽然就下来了,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起了倾诉的欲望,轻声道:“……师妹。师妹是个很好的姑娘。”
“我知道。”妻子很平静地点头,她生得并不如师妹秀美,却也很清丽,形似杏仁的眼睛,黑白分明,“那位白夫人喜欢穿蓝衣是吗,我在你书房,瞧见过那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