灿灿永远不知道谷里那群恶鬼在想什么。
明明她给了一个很明确的答案,但他们硬是能听出,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意思。
她现在的代号叫“心鬼”。
十大恶鬼之一,黑纱蒙面的蓝衣心鬼,他们说她,最会蛊惑人心。
天知道,只是她觉得韬光养晦的差不多了,自己该上位了,选了个十大恶鬼里看不顺眼的,对,就是那个整天色咪咪的,又油腻又阴沉的急色鬼。
灿灿刚刚带着阿悔,把急色鬼挑了,她的名号就出来了。
对她的种种添油加醋的形容,她听了很久,在阿悔以为她要发火的时候,她反而露出愉快而灿烂的笑容。
他们都怕她就行。
这些或真或假的传闻,随便他们传。最好传的天下皆知,以后别冒出,不开眼的打扰她练剑就行。
这样一想,她就发现自己愉快多了。
谷主还不如十大恶鬼活得久,这个隐形规则在温客行这里,变了变,他真的是一个疯子,不能以常理去推测他的行为。
短短三年,他就快把十大恶鬼杀了个遍,灿灿仔细看了一下,除了常青树无常鬼、喜丧鬼,其余七位恶鬼都换了人。
不过,她看那群恶鬼也很不爽,动手杀,没必要,但他们被人杀,那真是因为痛快喝一杯。
灿灿当上了十大恶鬼,虽然她本身很不耐烦那些投靠过来的恶鬼,但阿悔很乐意替她效劳啊,所以,她就把这些事全丢给对方了。
鬼谷的日子如同死水般沉寂,如果,她不给自己找点乐趣,恐怕早就疯了。
年少时,艰难在谷里求生,她最爱的就是练剑,拼命地练武功,可还没等她报仇,那些熟悉的、不熟悉的恶鬼都死了个遍。
而今,已经没有人再能欺负她了。她意识到这一点,反而觉得茫然,恍然间,人生失去了一切的目标动力。
曾经挚爱的剑法,她看着,已经觉得索然无味。虽然每日会练习,但也不如往日的勤奋。
她会喝酒,却不嗜酒如命,只偶尔小酌可以。她不喜欢杀人,血会弄脏她的剑和衣裳,也讨厌热闹,那太过嘈杂了,吵得人头疼,算起来,真没什么特别的爱好。
谷里,跟她关系稍微近一点的就是喜丧鬼。那个号称“薄情簿主”的女人,成天疯疯癫癫,但她手下的艳鬼还不错,既然对方有意拉近关系,闲着无聊的时候,她也会过去欣赏一下她们的活动。
杀尽天下负心汉,这是个不错的主意,活动也挺有意思的。
可真是别人的爱好啊。
某一日,灿灿在观赏薄情司那群姑娘表演时,瞧见一个穿着红衣的少女翩翩起舞。
那刻,她心里忽然起了一种强烈的欲望,这是很难形容的感觉,仿佛心一下子落到了实处,让人从未有过的感到平静。
她要跳舞。
她直接把她的这个想法,告诉了阿悔,他想都没想,认真地回答:“知道了,姐姐。”
于是,第二天一早,一个年轻的时候曾经舞技超群的女子被带到了灿灿的面前。
她很有天赋。
这是所有被阿悔“请来”教她跳舞的人,说过的话。不仅仅是为了讨好她的夸赞,她很感觉到的,她的舞是活的,好像她上辈子就会跳舞一样,她懂舞,也能跳好。
每次,她跳起舞的时候,才觉得自己真正的活着。
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感觉,很让人开心。
当所有教导她跳舞的女子都被送回家的时候,灿灿也不再局限只一个人跳舞,只跳给阿悔看。她登上了青崖山顶,那是山谷最高的地方,往远出去看,还能瞧见在山底下的摆摊。
她没有祛除脸上的伤疤,因为阿悔的执意,最后只留下浅浅的印记。她用了一条黑纱遮脸,永远穿着蓝衣,在山顶跳着自己编的舞。
不,或许那不是她自己编的,可到底是谁跳过呢?
灿灿没有答案,她每日都在山顶,肆意地跳着舞,黑纱蓝衣,飘浮在自由的风里,仿佛人真的宿在风里,飞跃在天地之间。
她是快乐的,自由的。
一切,好像都没有那么重要了。
时间似乎过了多久很久,又好像只是在转眼之间。春夏秋冬,日落月升,那些熟悉的面孔逐渐模糊,声音像是隔着云端飘来,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失去了意义。
直到——
“容姑娘,谷主传唤。”
鬼谷很少会有人,当着她面,叫她心鬼,他们都知道她不喜欢这种称呼。但是这群恶鬼什么时候这么听话了?
灿灿停下来了,她摸着自己脸上的黑纱,回头的时候瞧见底下黑压压的一片,她有点疑惑,这群人什么时候来的,刚刚到,还是一直都在呢?
不过,她想来不喜欢纠结这些。她花了十多年,学习如何去笑,可不知从何时开始,她厌倦了这种灿烂的笑容。后来最常出现在她脸上的表情,其实是没有表情,淡淡的。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其实她的唇角是微微翘起的。
她很平静地应了一声,“知道了。”
黑纱蓝衣,她轻飘飘地落在地上,所有恶鬼都不约而同地退往两边,让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