窈窈只当做自己没有听清她的话,闷不做声,听见教习幽幽叹息。
“你不想,却多的是人想成为官家后宫嫔妃。不然,你以为她们为什么要害你,还不是嫉妒你的美貌,害怕过于出众,吸引了官家所有的目光,那她们就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道理她都懂,但她实在不想一辈子耗在宫里,跟许多女人争同一个男人,这也太卑微了。这样的一生,何其没意思。
她想起她们害人的手段,既害怕又觉得愤怒:“她们要上位,觉得我挡了路,便要害我,这样恶毒的女子,官家也会喜欢吗?”
“官家生性仁善,应当不会喜欢这样的女子。”教习顿了顿,轻描淡写道:“但只要事情不败露,官家又怎会知晓呢。后宫又或是后宅,不都是这样吗,窈娘你以为你出宫去,嫁给寻常人家,就不会遇着这些了吗?”
“不,只会更让你恶心。”教习道,“后宫有规可循,有据可依,更有太后圣人做主,有前朝大臣看着盯着。但普通人家后宅可不一样,他们没那么多规矩,而规矩也抵不过男人的偏爱。”
教习顿了顿,又若无其事接着说道:“再说了,家里婆婆、宠妾、庶子庶女,哪个不要你操持,不要你周全呢?外头日子能有宫里舒心吗,出去了,当真有那么快活?
还不如,留在宫里,拼个前途做人上人,既有荣华富贵可享,也能名留青史。”
窈窈并不动摇,任凭对方说的天花乱坠也没用,反驳道:“教习说的前提,是官家能看得上我,后宫佳丽三千,我又算的了什么,与其心比天高,在宫中磋磨青春,不如趁着年轻寻个寻常人家,也无需多么富贵显赫,只要肯一心一意待我……”
她在教习怜悯嘲讽的目光中,渐渐息声,心里有些不安,对方已经松开手肢体冷漠,她坐直,无措地唤了一声:“……教习。”
“你终于说出来。”教习定定看她,“你自小主意就大,性子偏执,难听人劝告。我就问你,什么是寻常人家,小官还是商户。
若是官,人家三甲进士出身,要是家境贫寒,自要向上娶妻,为何要你做正房娘子呢。若对方出身富贵,恐怕早就订过亲娶了妻。说句难听话,你这样的出身,虽是良家子,但也谈不上多体面,那些官宦人家,哪怕是续弦都轮不上你。除非你愿意去做妾。
但你肯吗?去这些人家做妾,还不如留在宫里。
要是你要嫁去商户,你这样的出身,若对方执意要娶,也是能嫁入门的,但这样的情况,他家里母亲、祖母,一大家子人能有几个人喜欢你。
更何况,说句难听些的,要是……有个万一,你什么样的容貌,这样无权无势的人家,能护住你吗?到时候,你后悔都来不及。”
教习语气并不严厉,只是语重心长。窈窈心乱如麻,她心里不是没有这样的担忧,但母亲的经历仍然让她心存希望,而且人总得有盼头才能活下去。可今日,这番心思被人挑明,其中的利弊隐患,就这样摆在她面前,心中的侥幸便藏无可藏了。
她心里何尝不明白,母亲当初能以女乐的身份,脱离贱籍,嫁给爹爹,只是机缘巧合,天时地利人和都赶上了。况且,她们母女后来的遭遇,也正是遭了反噬。若不是母亲娘家无人可依,又何至于被欺凌至此。
窈窈乱的很,教习觑了她一眼,脸色稍缓,心里不是不心疼,只是不下猛药,扳不过来这孩子的想法,温声道。
“窈娘,你听教习一句劝吧,哪个男人不爱美色不纳妾呢,哪怕是长公主,这样的金枝玉叶,还不是得养着妾室的儿子吗,还眼巴巴为了庶子跟官家求爵求恩典呢。”
窈窈心里酸痛,既委屈又无助,大颗大颗的眼泪,宛若掉了线的珍珠滚落下来,她捂着脸不想让人看见自己失态。她时常觉得,自己跟这里格格不入,如果她没有见过人人平等,一夫一妻的时代,或许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意难平。
哪怕那些时光,在记忆里如砂砾般细碎,难以握住,只在睡梦里露出一两分,也仍然让她魂牵梦绕。可随着时间推移,她越来越难想起曾经的一切。她知道,她这是在忘记。可她真的不愿意,不愿意忘记,不愿意自己变得面目全非。
“真不知道,你是从哪里来的心气……哎,窈娘,你便听教习的吧。”教习搂住她的肩膀,“教习不会害你的。”
可那又能怎么办呢,她根本没这么能力去改变这个时代的规则。她痛恨自己的软弱无能,又怨自己的懦弱矫情——既不愿赴死,那便应该改变观念。她闭上眼睛,眼泪不受控制涌出,再三哽咽,可话到嘴边,只剩下恳求。
“我知道,教习让我再想一想吧。”
对方摸了摸她的头,不再说话。
窈窈觉得难堪,心里既痛又苦涩,可好像松了口气,她很清楚,自己这句话就是在服软。
教习拍了拍她的后背,“好好准备接下来的庆宴。”顿了顿,温声道:“你相信教习,官家会喜欢你的。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
她忍着眼泪点头,教习搂住她肩膀,弯腰轻柔替她擦拭泪,充满爱怜,温声道:“别哭了,教习答应你,若真的没这个造化,绝不勉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