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习连连叹气,看着她的目光充满惋惜,私下里抚摸着她的鬓发,叹息道:“运道太差,这会儿官家恐怕伤心不已,哪里有心思想这些儿女情长,过了这阵子,他……”
有时候,时机很重要。最感兴趣的时候过了,想想可能也就不过如此。
窈窈心里松了口气,心里念了一句果然如此。微弱升起的遗憾,不足以掩盖她心中燃烧的庆幸喜悦。
官家很好,但并不适合她。
当日教习用来说服她的话,不过是夸大其词,实际上,仔细想想,哪来的那么多意外。
她也无需嫁给多好的郎君,只要,能安安稳稳过日子就好,她实在无法想象,自己与人共侍一夫。只要一想到,就觉得有点恶心。
教坊司同她一起训练的女乐们,时常会背着她取笑,无非是嘲讽她的妄想,窈窈心知肚明她们在背后议论,但抓不住证据,也没人到她跟前来说,她只当作不知道,而且,那日确实是她失言,竟然当众问起官家如何,以至于授人话柄。
不过,无论女乐们传的有多难堪,也没人敢当着窈窈的面说那些难听的话。大家在一起待了这么多年,谁都知道她性格古怪,害怕闹开了彼此难堪,又怕教习偏帮她。
她们说了一阵子,见到窈窈毫无反应,也就觉得没意思了,渐渐不再提,茶余饭后的话题又换了另一个。
宫里的日子漫长而又短暂,今年晚春,菊花早早就开了。宫中有人私下议论说,这是不祥之兆。
官家子嗣单薄,一连夭折了两位皇子,如今在群臣谏言下,不得已将送出宫的十三郎再接回来,为了安抚他,还加封了左监门卫率府副率,只是绝口不提正式过继一事。
圣人治宫森严,那所谓不祥之兆的谣言,还未传开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与薛教习私下说话时,听见教习嗤笑,“鸩占鹊巢罢了,等官家有了皇子,还不是要把他送出宫去,圣人如今一心帮着他稳固地位,将来……”
窈窈却不认同她的话,这件事的关键其实在于官家,若是官家扛不住朝臣谏言,认了十三副率做嗣子,哪怕将来有了皇子,在继承权上也是排在“皇长子”之后的。而且,历朝历代投机取巧的人都不会少,看好十三副率想博从龙之功的人,只会用尽心思助他顺利继承皇位。
官家若是寿命不长,哪怕有了亲生的皇子,小皇子也未必能越过“皇长子”顺利继位。
当然,这些都是窈窈自己的想法,她不知道对不对,只是觉得事情并不像,教习想象的那样简单。
前世的事情,她已经记不清了,但实际上,那个世界带给她的影响很深。她的想法,她的观念,无不受其影响。
她并没有跟教习说过自己的看法。既是觉得没必要,也因为,她们并没有亲密到无话不说。
宫中因唐王夭折,所举办的宴会中少有歌舞出现,教坊司因此陷入了安静沉寂之中,是非事也少了许多。
窈窈不知道薛教习有没有放弃,但她们很有默契的避开了这个话题。而她在练习之余,有时会思考,如何为自己做寻觅一个可靠的郎君,嫁出宫去。但这事,想要避开教习,几乎不可能,所以她也不再多想。
她偶尔也会想起,当时献舞时的悸动,心里虽然觉得惆怅,但也并不再为之动摇。或许是因为那位高台之上的帝王,离她实在太遥远了,当时目光所及的触动,只是一场绚丽而短暂的梦。
梦醒时一切归于平静。
而一个契机,很快打破这种错觉。
初秋乞巧节是大日子。女拜织女,男拜魁星。
宫里虽然从简办宫宴,但燕国长公主却借着这个机会,相看郎君嫁女,帖子请了不少达官显贵家的夫人,为了表示郑重,还要来宫中教坊司奏乐献艺。
这可是露脸的好机会。
而薛教习直接指了窈窈,作为此次献艺领舞。
“燕国长公主点名让你去的。”
周围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她抬眼的时候,瞧见教习脸上带着捉摸不透的笑意,而众目睽睽之下,她只安静地福身行礼。
“是。”
万里无云,一排绯色的裙,身姿轻盈,宛若红霞落于台。
薛教习单独叫她到一边。
正在练舞的姑娘们有意无意瞟来探寻的目光,直到姑姑斥责,她们才收了心,认真排练起来。
“你知道我叫你过来,是什么事情吗?”教习停顿了一下:“宣平侯府李三郎,你与他可是旧识?”
窈窈愣了一下,燕国长公主驸马家的庶子,“不是。”
教习既然说是对方,肯定有原因,她仔细回忆,幼年她曾在长公主府待过半年,但确实没碰到过驸马的庶子庶女,“我跟他并不认识,教习为何会这么问?”
“这便奇怪了。”薛教习并不曾疑心窈窈说谎,只是有些诧异,眉头紧锁,余光瞄到她时,露出安抚的笑,道:“我只是随口问一问,兴许是我想多了。只是长公主家的这场宴会,能避则避为好。”
她似懂非懂点头,心里已经有了猜测,但教习不说,她便不问,只点头,抱怨道:“我也不想去的……只是,不是说长公主指定我去领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