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眉(十四)
伍六一感觉自己快要愁死了。
许三多愣乎乎的,把班长的手砸了之后,似乎终于开了窍,说自己以后会好好训练,不会落在别人后面。这样就不会让班长明年就走人。
史今似乎也跟往常一样,只是右手上戴了个手套挡着伤,对外就说自己手扭了,已经去医务室看过了。其实是跑到外面看的,说是得住院,史今哪儿干呐?开了点药就自己涂吧涂吧,能恢复好就怪了。
还严厉嘱咐他别跟任何人说这个事儿:“三多已经好不容易明白过来了。正是他努力的好时候。你要是跟别人说了,一刺激他,那就前功尽弃了。你班长我这个手,也就白伤了。懂不懂?你舍得叫我白受这伤啊?”
伍六一心头冒火,这人要不是他班长,他非上去猛踹两脚不可:“你躲得过初一,还躲得过十五吗?你能瞒到什么时候去?”
史今没接这个话,又另起了个话头:“明天斯桐回团部,你帮我去接她。”
“你自己怎么不去?”伍六一问出口,又想到史今大概也是想瞒着周斯桐,因而冷笑了一声,“她又不是傻子!就算你不去接她,那不还有一个半小时的课——你能躲她两天半啊?”
伍六一把抹布扔进铁桶里:“林黛玉看着软和,骨子里可暴烈。叫她知道了,不一定出什么事儿呢。”伍六一说过,部队是适者生存的地方,人人都不简单。彼此一搭眼,对方是什么样的人,心里都有了数。
就像周斯桐,702团公认的小妹妹,林黛玉,全团谁也没把她真惹生气过,但伍六一就是觉得,她不好惹。惹急了可能真咬人。
周斯桐真不是好糊弄的。许三多是上周日晚上把史今的手砸了,她那个时候也在团部,周一早上史今应该送她到团部门口去,那就应该发现了。
可是事有凑巧,史今的老班长,红三连草原五班的老马,退伍了。周一早上就要走。他之前带过的那些兵都请了假去门口送他。周斯桐也知道这事儿,就赶了个早自己回学校了。
就这么着,把这事儿个岔了过去。这回,周斯桐又要在团部待足一个周末,那无论如何也躲不过去了。
下课之后,大家都散了,周斯桐留在礼堂里,问史今:“你怎么戴了只手套啊?你也不嫌闷?”
“手扭了一下。”史今撒了个谎。
“扭了?”周斯桐从讲台上走下来要看,“你去医务室看看呐?什么时候的事儿?你就戴个手套怎么行,应该冷敷或者压迫包扎的。你宿舍有没有红花油?啊六一?”
“有啊。怎么,你还是个小大夫呢?都会给人开药啦?”史今不着痕迹的躲开她的手,似乎是要和她开玩笑。
“那是。我嫂子就是护士,你忘了?她以前在骨科待过,上大学的时候,一放寒暑假我就跟她一起玩。我都快学出师了。把手拿过来!别让我费事。”周斯桐捋了一把史今的脑壳,趁其不备将他的手抓了过来,把他的手套摘了。
史今左手护着右手,可周斯桐早就看了个清楚:“史今,你玩我呢?这是扭伤的吗?你这是——你这到底怎么回事儿?”
“就快好了。没那么邪乎。”史今笑着说,“早都不疼了。过两天我还能打枪呢。”
“你还打什么啊你!”周斯桐看史今执意不肯透露这个伤到底是怎么弄的,她渐渐冷静下来。如果真是工伤,没道理所有人都不知道。伍六一站在旁边,隐隐还有点气不过的样子,却也不肯说。史今笑得一脸暧昧,满眼都是希望她别再追究了。
那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周斯桐抬了眼睛:“私下里受的伤吧?瞒着所有人呢?谁弄的?要是光明正大,你也用不着了。三班的人,是不是?”
伍六一挑了一下眉,怪不得连长和指导员总说知识改变命运。到底是念过大书的人。神算子嘛这不是。
“许三多。”周斯桐把手边的书一推,平时秀气恬淡的两道弯月眉都竖了起来似的,整个人绷紧了像离弦的箭似的往外冲,“我扒他皮!”
史今坐在座位上,离周斯桐还隔着一排桌子,他又只能用左手,一够没够着人,只捞着她衬衣一角,拽出了她掖在裤子里的衬衣下摆,弄得都怪难看的了:“斯桐,回来!伍六一,你倒是拉着点儿啊!”
伍六一哪里想拉。虽说看着许三多越来越是个人样儿了,那也心里憋着气呢。恨不能有个人替他出这口气。
周斯桐最合适了。她是史今的女朋友,事出有因,揍他一顿合情合理;又是个姑娘,许三多总不能跟她对打吧?再者说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林黛玉,她揍也就揍了,许三多壳硬,结实,打也打不坏。
他才不拉着呢。伍六一抬头望天花板,纯当没看见。
史今看伍六一靠不住,还得自己站起来往回拉:“斯桐,干啥啊你这是?那许三多他也不是故意的,砸一下就砸一下呗。是我让他砸的。能赖他吗?那他现在成绩也是一天比一天好了,这不是好事儿吗。你去找人家干啥?还扒他皮,你能扒动了吗?”
“许三多把你砸了,伍六一能不把他砸了,你也是这么和他说的吧?你就只在乎他,别人都不管了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