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衍桐来不及回复张文飞的消息了,她关了手机,开始抽签。
决赛一共有八名选手,分为两轮竞赛,第一轮是各自陈述所写报告,第二轮是两两分组辩论。
各自陈述环节每个选手有十一分钟的陈述时间,顾衍桐抽到最后一个上场。
两两辩论环节顾衍桐抽到的辩方观点是:案例公司不值得投资。
因为是最后一个,顾衍桐候场时间很长,中场休息的时候张文飞来找了她一趟,还给她带了一瓶水。
张文飞只字未提见到了任时也的事,顾衍桐也没去比赛教室看。张文飞对顾衍桐说加油的话时,顾衍桐连敷衍着回应的力气都拿不出。尽管她在心里已经做了足够的应对任时也的预设,却实际上做得很糟糕。
顾衍桐坐在座位里,手里捏着纸条,准备待会儿上台时的陈述。
眼前人来人往,纸条上的内容她早已倒背如流。这种时刻,顾衍桐感觉全世界只剩下自己一人,这叫她忽然想起许多小时候的事。
小时候爸爸总在家里说,万一哪天他跟妈妈下岗了,她就没有现在的生活条件了。说有的人连饭都吃不饱,她的房间里却能有看不完的书。说她一个人所享受的教育投入都够再资助两三个失学儿童。
听着这些话,小顾衍桐觉得,她理应为现在的“好”生活承担责难。觉得她配不上一切。
在爸爸的反复鞭策下,小顾衍桐也终于养成做事前先否定自我的习惯,在感受到快乐的时候同时感到内疚。于是,视享乐为耻。只有与致郁的事物为伴才让她感到安全“舒适”。
女孩长大的过程里最擅长的事,是在快乐的气氛里活成一座孤岛。在集体生活中总担心不被喜欢,偶尔突破自我却只会招致尴尬。于是,如愿以偿地不被接纳,并在自己的小世界里不断放大这种不被接纳,而后厌恶自我。于是急于逃离每一个集体,再奔赴下一个轮回。
好多年后顾衍桐才会发现,多去想“还没发生的苦难”并不会让她的生活变好,担心不被喜欢也并不会让她被喜欢,渴望被别人接纳的她都还没接纳自我。
但19岁的顾衍桐还不知道这些,也根本没能力处理好内心与世界的每一次冲突。
出于自我保护的习惯,她一面害怕任时也等不到她最后出场,一面在心里对自己说,任时也今天只是来看比赛的,本来就与她无关,因此觉得无聊中途离开很正常。
她对自己说,所以待会儿上台看不见人,一定不要慌。她甚至不敢发个消息问问任时也这会儿在做什么。
因为对方是那样一个惜字如金的人,她的讨好一定会让她显得更为廉价。
看似在准备比赛,实则在胡思乱想的顾衍桐,终于听见主持人喊到她的名字。
顾衍桐从等候区走出来,走进了比赛的教室。然后,她看见任时也还在,还在教室最后一排,桌前摆着电脑,在她走出来的时候,望向了她。但这一刻顾衍桐竟也没觉得多快乐。
陈述环节顾衍桐自觉发挥正常。但在评委提问环节,评委们却争执起来,争执的点在于顾衍桐最后三分钟的陈述都用来为公司进行估值,这是否偏题。
认为顾衍桐偏题的评委是一位教营销管理的老师,认为顾衍桐没有偏题的评委是一个投资人,也是这次比赛的主办方,面前的铭牌上写着:xx资本 Henry 何成鹏
教营销管理的那位老师认为目前阶段没有必要用模型与数字来框定一家初创公司,而投资人Henry认为顾衍桐在做估值的过程中正是用模型跟数字量化了这家公司的未来前景,可以更科学地指导今后的战略方向,而且顾衍桐的估值做得很漂亮。
最后,公司创始人出来打圆场,说很感谢顾衍桐给公司未来提的发展建议,对于顾衍桐的竞对分析和财务估值模型尤其感兴趣,还说希望比赛后能拿到顾衍桐的ppt。
第一赛程的成绩出来,顾衍桐拿到了全场最高分,并且遥遥领先了第二名。
第二轮比赛是辩论赛,顾衍桐和对手再次分到了最后一组出场,只是这一次她再次站上赛台,发现台下最后一排的身影不见了,但那台电脑还在。
顾衍桐刚才结束后就开始紧锣密鼓地筹备反方观点,还没来得及看手机,不知道任时也去了哪里,有没有给她发消息。
她迅速冷静下来,按照准备的内容,开始陈述不建议投资案例公司的理由。
第二轮比赛结束,所有选手两两一组站上了台,三个主评审开始做选择哪位选手胜出的决定,并陈述理由。
就在这时,顾衍桐看见任时也回来了。任时也举着手机似乎在打电话,全程低着头从后门进了教室,下颌线还挂着水珠,可能刚洗过脸,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主办方投资人Henry这时点评道:“我选S大的顾衍桐。她的观点和思路是今天所有选手里最成熟的,她对这个行业和这家公司的理解也远远超出我的预期。我想应当没有可能她不是今天的第一名。”
评委的声音还响在耳边,但顾衍桐眼底只有任时也这时起身收拾电脑,而后朝他比了个朝大门外的拇指,接着匆匆离开的身影。
再然后,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