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苏城外腊月天。
一辆小小的马车自山坡而下,好似一头不受控制的猛兽直冲入了汴河之中。
月黑风寒,马车跌落水中炸起巨大的水花,惊得四周邻里纷纷出门观望。
“有人落水了!”
“快来救人呀!”
“好似国公府的车驾!
隆冬时节,河水半封,车厢落入水中很快便沉下去,唯有枣红色的马儿拼命挣扎着,激荡起阵阵水波,嘶嘶哀鸣响彻寒夜。
乡人们七手八脚地围去帮忙。
一时间火光崇崇,人头攒动。
然而一夜捕捞,只有那匹马侥幸存活。
夜色中的雀央大街,高门大院的苏国公府邸,却一如往日静谧安详丝毫不见慌乱。
唯有门廊下一盏晚灯昏昏发暗。
小厮一边搓手,一边跺脚,焦急的站在门外。
半晌之后,才有老妇人前来回话:
“夫人说了,天寒地冻别惊扰了府里众人,遣两个外院的男丁去寻便可。”
小厮得令,正要往外走,老妇人忽而想起什么又急忙唤住他:
“二少爷外放做官,明日归来,官署中公务繁忙,此事切勿惊扰他,一切都由夫人定夺,明白么?”
小厮眼珠飞转麻利地点了点头,便小跑着离开。
老妇人站在廊庑下,抬头望了一眼冬日寂静的寒空,心下感叹:
这么冷的天,这二少夫人真是,连死都不会挑时候。
正房内,金丝楠木床架上帷幔低垂,苏国公夫人姜氏半坐在床沿上,一头乌发散在脑后,她双目微闭似乎正在养神。
刘嬷嬷步履匆匆进了屋,净了手便赶忙过来回话。
“如何?当真死了?”国公夫人脸色略白,虽然半夜被吵醒面带倦色,但依旧掩不住那花容月貌,风雅端庄之气。
“回禀夫人,二少夫人应当是没了。”小厮方才来报,驾车的马夫和随行的丫鬟都淹死在河里了,二少夫人一介女流,又岂能幸免。
“只是少夫人的……尸首,暂时还未捞上来。”语落,室内一片沉寂。
那汴河每年都要淹死一两个,可谁能想到这厄运竟然会落到苏国公府的头上。
国公夫人默了半晌,才垂眸冷哼一句:“那便是她没福气。”
此刻睡意难续,她便索性示意刘嬷嬷卷起床幔。
“夫人所言甚是,她一个乡野女子,能嫁入国公府里当几年正头夫人,已是天大的福气了。”刘嬷嬷一边搀扶夫人起身,一边絮絮叨叨。
“咱家二公子,丰神如玉,才华绝然,娶她当真是···”
刘嬷嬷词穷,不知该如何形容这段不对等的姻缘,只一个劲的叹息。
苏国公府,是芙苏城里首屈一指的勋贵之家,往上数几代皆是金科有名的才子。
已故国公爷苏奕十七岁参加殿试一举夺魁,成了本朝最年轻的状元郎,又得官家亲自赐婚汝南郡主,开启了苏家的辉煌盛况。
国公爷苏稹玉树临风,妙笔生花,也是十七岁那一年高中榜眼,娶了门当户对的当朝太师之女,也就是如今的国公夫人姜氏。
二人婚后育有两子。
大公子苏榭,脾性温和,常年在麓山研习书画、参悟佛法,个性飘逸洒脱,不拘于世。
二公子苏祈,十五岁牛刀小试,一出手就成了本朝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探花郎,才华斐然,举世无双。
远赴盛都面圣时,宫廷内外都赞其立如芝兰玉树,笑若朗月入怀。
原本大好前程,就等着历练两年后官家亲自赐婚,谁知道半路生出了意外。
二少爷不知被灌下了什么迷魂汤,执意要娶那乡野村女,沈妙宜。
原本这是一桩不可能的姻缘。
可,国公府也有龌龊。
苏夫人对二少爷苦苦相劝,但还是拗不过他心意已决,硬要迎娶那女子入门。
偏国公爷意气用事,总与妻子唱反调;大少爷又久不归家,不与母亲亲厚。
最终还是让世人看了一场笑话。
这件事宛如一把利剑,伤得苏夫人好几年都缓不过来。
小两口成婚三年有余,国公府内众人皆观望着,这对小夫妻蜜里调油了一年多。
次年新月,沈妙宜意外落了胎,正逢官家钦点二少爷外放天临府做官,一晃快三年了,眼瞧着二少爷明日便要回来。
前几日沈家村来人传话,沈妙宜的祖母病逝,她急忙回家奔丧,哪知半夜归途,马车却意外落了水······
刘嬷嬷也止不住咋舌:“这命薄之人,即使嫁入高门,也压不住福气。”
国公夫人闻言挽袖的手一顿,美丽的丹凤眼闪过一丝寒光:
“平白误了我祈儿前程,如今我儿成了鳏夫,真是晦气。”
她是高门贵女,自小容貌气质都是人中翘楚,嫁到苏家也是门当户对,生下两个聪慧的儿子,外人皆羡慕她一生荣华,如意顺遂,可是儿子这桩婚事她实在不满意。
“夫人切莫焦心,如今她人死了,咱们悄声发丧便罢,切不要声张。”
刘嬷嬷眼波流转,心下思量着眼前的形势。
“二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