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拖拽着妙氤往下沉,碧绿的流体从她暴露在湖水中的鼻息、耳孔爬进人类鲜活的体内,侵蚀、占据、主导她的呼吸。
妙氤狠下心睁开眼睛,去看攀附在自己左手上的白骨究竟是什么生物,那披头散发的女人似有所感,抬起半张哀伤、破碎、血肉模糊的脸庞。
当妙氤对上那只令她心神俱颤的眼洞时,脑海中顿时掀起惊天骇浪,赫然!是她母亲的生前的样子!
妙母一手牵着妙氤,一手抱着昏睡的妙晏,她将二人留在卫生间的浴缸里,叮嘱妙氤,“氤氤,你乖啊,先看着哥哥,等下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
妙氤木讷地点点头,从母亲手里接过自己的哥哥,肌肤相碰间,年幼的女孩撅起了小嘴,“妈妈,哥哥身上好烫呀,是不是要找个医生来呀?”
妙母神色复杂,只是揉了揉妙氤的头发,“你哥哥没事,他不会有事的。”妙氤敏感又不安地攥住母亲的衣摆,“妈妈,你能不走吗?这里黑黑的,我害怕。”
女人摸索着墙壁上的开关位置,打开了房间的灯,“是妈妈忘记了,现在开灯了,就不黑了。”
“可是,”妙氤还想说什么,女人已经出门,在外将门锁上,“记住,不可以出来,除非妈妈来开门。”
妙氤无助地看向小脸通红的妙晏,和他依偎在一起,“哥哥,你什么时候醒呀?”没人回答。
卫生间里的水滴声让她昏昏欲睡,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嘴里又嘟囔了一句,“哥哥,你什么时候醒呀?”
“妙晏他…到底是怎么回事?那天……”
“你今天必须告诉我!”
“……”
“为什么会这样!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你不是……怎么会!”
……
整座屋子怪异地扭曲着,妙氤头一歪,身体不受控地划破浴缸中积蓄的水面,头顶的灯光剧烈摇晃,线路劈啪作响,时不时飞溅出火花。
刺骨的寒冷让她一瞬间惊醒,浸没在水中的手脚已经麻痹,她用身体仅存的力量,将无知无觉的妙晏顶出浴缸,“砰”地一声,妙晏翻出浴缸边缘滚在了地上,妙氤急切地喊他,“哥哥,你快点醒呀!”
她觉得自己没什么精神、力气也变小了,可能是在水里泡久了,她感觉整间屋子恍恍惚惚地旋转着。
衣服湿哒哒地黏在身上,化作无形的手,牵拉着她往浴缸底部去,她五指扒住浴缸的墙壁,浴缸发出被碾压的破裂声……
水面抢夺着她的鼻息,原本只要站起身就能翻出去的浴缸,此时就像一座大山,无助滋养无力、无力中又迸发些惊惧的求生欲。
可是,她好累哦,睡一觉…会不会一切就是在做梦呢?
浴缸壁猛地裂出一道道缝隙,破裂的缺口处不断涌出水流,水面降至女孩的膝盖处。
妙氤感受到这时仿佛存在另一个自己,她完全抽离出那个浑身战栗、紧张不已的躯体,静静地,等待着、注视着,直到她的心跳慢了下来,不再大口大口喘气。
她经历了刚刚的一切,又似乎什么都没发生。
她转过头,将没有反应的妙晏从地上扶了起来,靠在墙边,抬头看向了被锁住的门把手。
“妙氤!你怎么在这里?”
妙氤浑身湿漉漉地跪趴在地上,颤抖着抬头,妙母正一个人站在客厅中,她感到自己从喉咙口挤出几个字,“好多水……漏水了。”
她没去关心妙母忽然慌张的神色,注意力集中在不远处,“是爸爸吗?”接着昏倒在混乱的地板上。
“是爸爸吗?”
黑暗中传来一声叹息,“是的,我的孩子。”
女孩稚嫩的嗓音响起,“我怎么看不见你,也碰不到你?”
没有应答,她继续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名字。”
女孩惊奇地,“人怎么会没有名字?”
“妙氤。”男人叫出她的名字,“你的感知力远在你哥哥之上。我期待着,我们重逢的一天。”
“重逢?你不和我们一起生活吗?”妙氤伸出手想去抓捕一些东西,周身却如若无物。
“你的妈妈,现在、也可能永远,不会接受真实的我。”
“我们无法继续在一起。”
“我向你道歉,我们无法一起生活。”
“爸爸!你要去哪里?我该怎么做?”妙氤急切地呼唤着,眼眶不由自主地沁出泪水。
才能……找到你?
“我一直在你的周围,你看不见也碰不到我。我无条件信任你,我的孩子。”
“你的感知会指引,”
“去找到,真实的自己。”
身上的重量被一瞬间抽离,碧绿色滑腻的粘液被驱逐出妙氤的身体,白骨织成的女人化在湖中,漂浮出密密麻麻的气泡,急速向下淡去。
戎熄将妙氤紧紧搂在怀里,一点一点从湖中心上游。平静无纹的镜面在戎熄切断两边的阻隔后,寸寸龟裂、显露出飞羽山脉原先的样子。
广阔的天地间,突兀地飞过一只游隼,锐利的目光睨视着一切。
鸢辰和元夕掉进妙晏给的糖罐子,成天乐不思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