诊室里点了不少蜡烛,但光线与电灯的光亮无法比拟,为着自己的眼睛着想,入夜之后苏烟雨很少看书。以前自己一个人值夜的时候,多是打坐练功,但两个人一起值夜,总不能一起打坐,各练各的功。
李清风是第一次值夜,便遇上江湖中人闹事,也不知运气算好还是不好。
仅从那伙人打砸院子里花草的一招半式,李清风便猜出了不少人的来历,十几个人加在一起也不是苏烟雨的对手,他一点也不担心,虽然从未见苏烟雨动武是什么样的,但仅是内力便足以碾压了。
不过这姑娘似是不太待见江湖中人:“不喜欢江湖啊?”
“没有不喜欢啊,我十几岁便做了游医,也算是江湖中人吧,我只是不喜欢有些人会点功夫,就无视法纪,欺凌弱小,总是靠流血解决问题,太粗鲁了。”
李清风摸了摸鼻子,有点心虚,自己十几岁的时候好像也经常跟人打架来着。
仔细回忆了一下,好像基本都是碾压,没什么流血事件,还好还好。
“不喜欢百川院?”
“那确实不喜欢!”
“百川院作为江湖刑堂,在江湖中挺有威望的,这些年也惩戒了不少恶徒。”
苏烟雨歪着头听李清风讲完这句话,大眼睛眨了眨:“你认真的?”
李清风耸了耸肩,摊了摊双手:“啊...这江湖上他们的名号还是挺管用的。”
苏烟雨翻了个白眼:“第一,百川院能有现在的地位,不过是靠着四顾门的余荫,李相夷虽然失踪十年,但这十年江湖中也没有新的传奇可以替代他,加上你当时只是失踪不是死了,所以朝廷还忌惮几分,现下嘛,皇帝知道你再无生机,时间再长一些,百川院拿什么和朝廷争啊?”
“第二,就不说朝廷,说回江湖,佛彼白石加上肖紫衿一起上,都不是笛飞声的对手,一个武力不足的刑堂,能有多少威慑力?”
“第三,匡正江湖的初心,你觉得那几个人还有吗?也许曾经有过,也许从来就没有,不过也不重要了。经过这些事,江湖中人也不是傻子,不过一群舍不得名利和权势的伪君子罢了,不出两年...不,都不用等两年,现在他们已经像个笑话了。”
见李清风不说话,苏烟雨挑了挑眉:“怎么,我说的不对吗?”
难得见她神色有几分锋利,李清风笑了笑:“没有,只是想起年轻的时候太过自负,妄想给江湖立规矩,四顾门也好百川院也罢,其实也不过是个大些的江湖门派,却妄图管束人心。”
“不自量力啊...”
苏烟雨身体前倾,双手撑在桌子上,将下巴放在交叠的手掌上:“想不想听一听我怎么评价李相夷?”
“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哟~”
李清风心情颇有些复杂,做了一个抬手的动作,算是同意。
苏烟雨敛了笑意,正了正神色:“李相夷,是个天才,勤奋加上无可比拟的武学天赋,十五岁成为天下第一,十七岁建立四顾门,二十岁成为武林盟主,已经是多少人穷尽一生也无法做到的。”
“一个这样的强者当然可以制定规则,权势、地位都唾手可得,他却愿意站出来对抗朝廷,制定规则保护弱者,建立一个有秩序的江湖,一个只属于江湖中人的江湖。有些人因为强大而追随他,但我相信更多人因为志同道合的理想而追随他。”
“虽然十年过去,四顾门物是人非,百川院初心不再,李相夷的确失败了,他的理想败给人心,是因为他的心太光明了,容不下黑暗,而人性总有丑恶的一面,嫉妒和恐惧让他们毁掉这颗太阳。”
“可是相夷,年少时为理想不顾一切去努力,这一点也不可笑。”
李清风握紧了笼在袖子里的双手,轻笑了一声:“想不到十年之后李相夷听到了当年最想听的话,他已经明白这个江湖不会因为一个人改变,他也不想再去改变,只想平平淡淡的过完余生。”
“平平淡淡有什么不好呢,赌书泼茶、煮酒焚香,人生短暂,当然要去过自己想要的人生。”
李清风突然理解人生得一知己足以这句话,原来被人理解被人认可的感觉是这样的,这种理解和认可不是对于强者的盲从,而是真正认可他的所思所做。
他感到非常满足。
......
夜太长,两人肚子吃的滚圆,昏昏欲睡,苏烟雨赶李清风回去睡觉:“你这身体底子尚弱,还是别熬夜了,回去睡吧。”
“外面太黑了...很可怕的。”
苏烟雨恍然想起这人的确怕黑还怕鬼,并不是借口,无奈妥协:“诊疗床给你睡,别讨价还价,不然就回去!”
李清风举手认输,乖乖躺好,这一觉睡得十分安稳。
翌日清晨,苏烟雨交完班,两人去厨房吃了小笼包,便补清风苑补觉。
看着李清风推开房门的背影,苏烟雨忍不住说道:“我喜我生,独丁斯时。莲花,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