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因为熬了几天大夜,徐嘉译只感觉脑袋昏昏沉沉。
夏天的太阳,即便是早晨九点,也早已挂在半空,散发着恼人的热气。
他垂头坐在天台边缘,轻轻揉着太阳穴,回忆这一周以来发生的所有事情。
节哀。
这是一周来,他听到最多的一个词语。
爷爷在亲人的包围下咽了气,临走前什么话也没留下,只是呆滞地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
他的头发已经花白,皱皱巴巴的皮肤像干枯的树皮,布满了褐色斑点。因为只能吃流食,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瘫痪了八年的爷爷走了,终于解脱了。
当他在病床前用了“终于”两个字的时候,徐永明抬起手狠狠给了徐嘉译一个耳光,他的脑袋被打得嗡嗡作响。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徐永明暴跳如雷,“你那么盼着你爷爷死吗!”
嘴里涌出一股血腥味,徐嘉译把它咽到喉咙里,轻笑一声,什么话也没有再说。
如果一个人可以结束痛苦,不用“终于”,难道用“居然”吗?
可惜他早就失去了和徐永明解释自己的欲望。
徐永明手落下的时候,蔡莉鹃刚进门看到这一幕,挥起手里的包砸在徐永明头顶。
“你打我儿子干嘛?!他又怎么惹你了?!”
徐永明觉得自己在亲戚面前失了面子,抓起蔡莉鹃的包摔在地上,丢下一句“慈母多败儿”,气急败坏离开了病房。
“你又说什么话惹你爸生气了?!”
蔡莉鹃扯住徐嘉译的肩膀,想看看他有没有被打伤,被徐嘉译扭头躲开。
他知道,在座的长辈心里都有个没说出口的“终于”,只不过他们需要维护好自己的“孝子”形象,所以闭口不提。
但他徐嘉译不需要保持什么形象。
他成绩优异,容貌尚可,家境优裕,已经符合了成年人评判“优秀”的标准,所以顺着自己的性子叛逆一点又如何?
给爷爷守灵的日子里,徐嘉译见到了形形色色前来吊唁的人。除了亲属,大多只和徐永明有关联。
有的带着水果,有的送来花圈,还有的送来一个沉甸甸的骨灰盒。徐永明百般推辞,最后还是统统收下,无一例外。
徐嘉译有时会有种错觉,这里不是爷爷的灵堂,而是徐永明的办公室。
迎来一拨人,又送走一拨人,徐永明头戴着白色孝帽,往来迎送,夹克的口袋时不时被信封装得鼓鼓囊囊。
大伯和三叔想多摆几桌酒席,好把这些年的随礼收回来,被徐永明义正言辞摆手拒绝:“上头有规定,要遵守纪律。”
徐永明是南棉市医院的副院长,对丧事操办十分慎重。为了补偿两个兄弟,他慷慨地包下了丧事的全部开销,爷爷留下的遗产,也全部分给了他们,自己一分没要。
出殡那天,花钱请来的哭丧人哭得尤为惨烈,旁观的人对他们的演技作了全面的点评。
“这个哭得最好。”
“对,比他家里人哭得还好。”
徐嘉译像行尸走肉一样跟在队伍里,觉得这个世界如此荒诞的感受又多了几分。
想到这里,徐嘉译忍不住深呼吸,轻叹了一口气。
他的目光随着叹气声落下,一辆鸣着警笛的消防车停在了图书馆楼下,多出许多忙碌奔走的身影,几个橘黄色制服的消防员正在铺设消防气垫。
难道是有人要跳楼?
徐嘉译从天台上站起来环顾四周,想要一探究竟,却听到身后有人朝他大声呼喊。
“小伙子,有什么话我们下来说!你别冲动!”
徐嘉译回头,朝他喊话的是消防员。
“同学!你是不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啊?你下来和我们说,我们会帮助你的!”
旁边站着图书馆坐他对面的那个笨蛋女生,她急得快要哭出来。
徐嘉译一秒石化。
不是,原来那个要跳楼的人,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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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防站办公室里,四个人围坐一桌。
“所以,你只是在天台放松休息,不是要跳楼?”消防站指导员问徐嘉译。
徐嘉译点头。
“你以为他要跳楼,所以打了报警电话?”指导员转向林知南。
林知南点头如捣蒜。
指导员无奈地松了一口气:“你们这俩孩子可真不让人省心。”
紧接着,消防站用一场苦口婆心的安全教育和应急知识宣传培训结束了这场闹剧。
从消防站出来,林知南叫住了徐嘉译。刚才做笔录的时候,她悄悄记下了他的名字。
徐嘉译停下脚步,回头看她。
“对不起,我真没想到你是在那里放松心情。”林知南诚恳道歉,还有半句藏在心里没说出口——一般人谁会去那么危险的地方放松心情啊?
徐嘉译听她说完,一语不发,掉转步子准备走,又退回来,表情有些生气。
“不要多管闲事,OK?”
临走前丢下一个白眼。
回家后当晚,林知南和刘雪芬睡前夜聊,分享了整个乌龙事件的来龙去脉。
“我觉得你没做错,”刘雪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