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儿正自出神,这厢凤姐已将大姐儿哄睡了,交给乳母抱了去东屋,听刘姥姥说祖孙两人还未曾用午饭,便命人去传一桌客馔,方站起身来,向刘姥姥笑道:“姥姥登门,按理我该亲自相陪才是,只是还要去老太太那里回话,这会子实在不得闲,恕我不能陪了。”
刘姥姥忙道:“奶奶只管忙正经事去,不必管我们,横竖一会子我们也该家去了。“
凤姐便向周瑞家的道:“周姐姐,好生招呼姥姥。”
周瑞家的忙答应了。
凤姐又站着略说了两句话,便往贾母上房去了。
不多时便有婆子来传话道:“东屋酒菜已预备妥当了。”
周瑞家的便对刘姥姥笑道:“姥姥快去罢,一会子酒菜就要冷了。”
刘姥姥闻言忙拉了王珣跟着婆子去了东屋,只见方桌上已摆好了碗箸并各样饭菜,鸡鸭鱼肉俱有,一盘酱油肘子,一只红烧鸡,一条清蒸鳜鱼,一碟素炒三丝,一碗酒酿鸭子,一碗虾丸汤,另有一大碗热腾腾的白米饭并一碟枣泥山药糕,一碟水晶卷子。
庄户人家一年到头也见不了几次荤腥,何况是这满桌的鱼肉,刘姥姥不禁咽了咽口水,口中只念佛:“我的佛爷,这般丰盛的饭菜,竟比咱们过年时吃的还好咧!”
王珣闻言不禁失笑,对比红楼中的各样名菜,这些在荣府不过是粗茶淡饭而已,亲手盛了一碗饭给刘姥姥,笑道:“姥姥快吃罢,一会子就凉了。”
刘姥姥接过碗,也夹了一大块鱼肉到他碗里,道:“饿了大半日了,你也多吃些。”说罢自己也夹了块酱肘子,埋头苦吃起来。
王珣并不很饿,吃了一碗饭,又吃了块枣泥糕便罢了,刘姥姥素日是做惯了农活的,年纪虽大,胃口却极好,连吃了三碗饭方罢。
祖孙两个吃罢午饭,又同周瑞家的一道看着丫头婆子们收拾他们带来的各样瓜果菜蔬。
不多时平儿也回来了,互相见了礼,说了一回闲话,平儿因问:“想是见过奶奶了?”
刘姥姥道:“见过了,叫我们等着呢!”说着,又往窗外看天气,说着:“天好早晚了,我们也去罢;别出不去城,才是饥荒呢。”
周瑞家的道:“等着我替你瞧瞧去。”说着,一径去了,半日方来,笑道:“可是姥姥的福来了,竟投了这两个人的缘了!”平儿等问怎么样。
周瑞家的笑着说了缘故,原来她去给凤姐回话时刚巧被贾母听见了,便说请刘姥姥去见一见。
刘姥姥听了忙不迭摆手,慌道:“使不得,我这生像儿,怎么见得呢?——好嫂子!你就说我去了罢!”
平儿忙道:“你快去罢,不相干的。我们老太太最是惜老怜贫的,比不得那个狂三诈四的那些人。想是你怯上,我和周大娘送你去。”说着,同周瑞家的带了刘姥姥往贾母这边来。
一路上只见庭院重重,雕梁画栋,十分富丽,刘姥姥早已看的目眩神迷,王珣倒是神情自若,他前世紫禁城都常去逛,江南有名的园林也游览过,贾府虽然富丽,比之这些名胜却还颇有不及。
周瑞家的与平儿见他如此神色,心下皆暗暗称奇,心道这孩子小小年纪,倒是个稳重的。
及至到了贾母上房,彼时大观园中姐妹们都在贾母前承奉,王珣与刘姥姥进去,只见满屋里珠围翠绕,花枝招展的,并不知都系何人;只见一张榻上独歪着一位老婆婆,身后坐着一个纱罗裹的美人一般的个丫鬟在那里捶腿,凤姐儿站着正说笑。②
刘姥姥便知这是贾母了,忙上来陪着笑,拜了几拜,口里说:“请老寿星安。”
贾母也忙欠身问好,又命周瑞家的端过椅子来坐着。
刘姥姥斜着身子坐了,又回头向王珣道:“板儿快给老寿星请安。”
却说王珣一进屋便觉着四面光明,温香扑鼻,也不敢乱看,一直眼观鼻鼻观心,垂手站在后面,此时闻言方上前作揖问好,不妨一眼瞥见贾母左首坐着的两位姑娘,不禁呆住了。
只见左边的那少女不过十四五岁年纪,一张瓜子脸儿,柳眉秀目,鼻如琢玉,口似含桃;穿着藕色纱衫,外罩湖绿软绸坎肩,下面系着白绫裙子,身材略纤瘦些儿,纤腰不盈一握,系着一条鹅黄色双环四合如意绦,袅袅婷婷,真是神仙中之国色。
不用任何人告诉他,王珣也知道这便是黛玉了,心中暗道曹公诚不欺我,林妹妹果然是神仙中人。
再看右边的姑娘,年岁略长些,生的脸若银盆,眼如水杏,骨肉停匀,肌肤丰泽,穿一袭鹅黄绣缠枝莲纹的对襟系带纱衣,艳若牡丹。
不用多说,这自然是宝姐姐了。
王珣前世看过关于二人容貌的许多争论,有说黛玉体弱多病,气色不佳,容貌定然要逊于宝钗;也有人说宝钗之美不过俗流,比不得黛玉气质出尘,超凡脱俗。
对于这番争论王珣不置可否,在他看来两人容貌实在无从比较,一个是牡丹国色,明艳动人,一个是出水芙蓉,秀逸绝伦,各有千秋,难分轩轾。
再看右下首坐着的宝玉,头戴束发紫金冠,身穿八团顾绣银红缎箭衣,外罩排穗比甲,腰系五色鸾绦,足登乌缎皂靴,生的粉面朱唇,目若点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