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氏满腹疑窦, 当着众人却又不好细问,只能暂且按下。
说话间刘氏引了众人到花厅坐下,不多时便有小丫头奉上茶点, 一色填漆官窑脱胎盖碗。
邱氏漫不经心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只觉茶水清香馥郁,滋味甘醇爽口,不禁一怔, 低头看去, 只见杯中茶汤色泽翠绿, 汤色清洌, 幽香四溢, 形如雀舌,一芽一叶,芽芽直立, 分明是上好的西湖明前龙井。
邱氏生性风雅, 酷爱品茶, 这样的极品茶叶, 向来是有市无价, 有银子也没处买去, 只有侯门公府才能见到,她也是在五年前给翰林院掌院学士的寿宴上有幸品尝过, 据说乃是圣上所赐。
没想到今日却在这寒门小户之家尝到了, 她先前还以为王家只是暴发新荣之家,如今看来随手就能拿出这样的极品茶叶, 这王家的底蕴远比她知道的要深。
邱氏心中思量,先前因王家根基浅薄生出的不满顿时去了几分。
吃了一回茶,刘氏方领着众人去见刘姥姥。
刘姥姥知道今日是外孙子相看的大日子, 听说对方是官宦人家,唯恐丢脸,一早起来便特意打扮了,穿上了最新的衣裳首饰。
众人来到刘姥姥上房,邱氏抬眼望去,便见一个身形干瘦的老太太坐在炕上,满头白发挽着纂儿,插着一头金花首饰,身上穿着石青绸袄,外面罩着酱色褂子,系着豆绿马面裙,黑缎花鞋,指上带两个金戒指,手上两只赤金镯子,衣襟前挂着一串银三事。
这番打扮在邱氏看来可谓是不伦不类,充满了土财主的气息,心下不禁暗暗摇头,果然是小户人家出来的,上不了台面。
不过邱氏城府极深,心下纵然鄙夷,面上却不动声色,只含笑陪着说话。
刘姥姥极喜欢吴瑛,拉着到跟前说话,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眼,越看越满意,笑道:“这姑娘生的真标致,就跟那画上人儿似的,听说还读书识字?也不知将来谁家有福得了去。”
吴瑛素来爱洁,被刘姥姥布满老茧的手拉着,几乎可以闻到老人身上腐朽的气味,心下十分不自在,又见她言行粗鄙,心中更是又羞又恼,却又不好挣脱,只能勉强忍耐着,装作不好意思低下头。
好在刘姥姥也怕吓着了人家姑娘,说了两句话便松开了手。
吴瑛这才松了口气,走回邱氏身旁坐下,不着痕迹用帕子擦了擦手。
刘氏虽在说笑,却一直留意着吴瑛的动静,不经意间看到这一幕,眼中的笑意顿时淡了下来。
黛玉在一旁同茹姐儿说话,也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秀眉微微蹙了蹙,到底没有说什么。
吃了一回茶,杨伦夫人便笑道:“怎么不见珣哥儿?”
刘氏正在出神,闻言方道:“他在前头待客呢,今日来的都是内眷,便叫他往前面去了,免得冲撞了。”
邱氏笑道:“早听说你们府上的哥儿聪明伶俐,天赋异禀,小小年纪便中了举人,不如请来一见?”
杨伦夫人也笑道:“今日也没外人,便叫珣哥儿过来见一见罢。”
刘氏虽然因吴瑛方才的举动心下不快,但也没想过因这事就拒了这门亲,推辞了两句,便道:“既如此,我便打发人叫他过来。”
说罢给丫鬟秋菊使了个眼色,道:“去请大爷来见过二位太太。”
秋菊答应一声,出去传话。
过不多时,便听外头丫鬟回话道:“大爷来了。”
接着小丫头打起帘子。
吴瑛忍不住悄悄抬头望去,便见一个年轻公子缓步进来,身上穿着件宝蓝缎镶边石青箭袖,头上束着银丝冠,生的眉目清朗,温文尔雅,不禁面上一红,飞快低下头去。
王珣耳聪目明,早已将这一切看在眼里,面上只做不知,上前与杨伦夫人与邱氏见礼。
邱氏见他生的俊秀,更兼气度过人,进退得宜,心下甚是满意,王家虽然是小户人家,教出的这个儿子倒是不错,这样的人才品貌,比大家公子也不差什么。
王珣被看得浑身不自在,勉强陪着说了几句话,便寻了个借口告退。
邱氏只当他害臊,见他如此守礼,心下越发满意。
杨伦夫人看在眼里,心下暗暗高兴,看来这门亲事已有七八分成了。
众人说笑了一回,便有丫鬟来回说酒菜备好了。
刘氏便请众人移步,刘姥姥摆手道:“我老天拔地的,又不合你们的群,只让我在这里歪着罢,有什么好吃的送一两样过来便罢了。”
刘氏只得依她。
因这几日芍药开的好景致好,刘氏便特意将宴席摆在了花园中。
如今正值四月,园中绿树成阴,桃红吐艳,柳绿垂丝。
宴席便设在园子里的百花亭中,周围便是芍药花圃,红白相间,芬芳袭人。
一时进入亭中,只见栏杆外另放着两张竹案,一个上面设着茶筅,茶具,各色盏碟,另一个上头摆着各色精巧果碟。两三个丫头煽风炉煮茶。
杨伦夫人见了不禁赞道:“这茶想的很好。且是地方,东西也都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