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季宁坐在福宁殿侧门的门槛上，心中格外踏实，总算洗掉了一层罪名。
孟谦觉得陈湛用丹药欺骗庆平帝，那她就让那老头子看看，陈湛可是大大的忠臣。
才刚坐定就看到陈湛出来，心下猛然一跳。
这么快就被赶出来了！
就算走流程也应该再和太子寒暄几句，比如说些陈相公辛苦、陈相公要不要一起起草先帝遗嘱之类的。
照理说陈湛现在在太子眼里的形象应当不会太差，除非太子记被远调边境的仇。
她强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扶住父亲的胳膊，父女二人走在出宫路上。
“爹爹可算得闲了。”
“是啊，得闲了，怕是以后都这么闲咯。”说完抽出手在陈季宁额头上敲了一下，这一下没收着力道，洁白额角起了一片红。
“太子是你叫回来的？”
“是，还请爹爹责罚。”
陈湛没料到她能答得这么干脆，做错事情还一点不心虚，直接舔着脸上来领罪。若这丫头打死不认，狡辩说是孟谦他们干的，他还能臭骂一顿，现在成了一记重拳打在空气上，叫他有气也只能憋着。
“你可知道太子登基对我们家会有何影响，太子贤能，不是那么好把控的。”
“太子会娶姐姐，姐姐做皇后，爹爹就是国丈，不比你做宰相自在？月满则亏，爹爹还是别冒头了。”
她尽量把事情往好了说，天边晕开一抹霞光，像是凤冠霞帔漾开的锦绣华光。她的长姐陈元宁会成为皇后。
太子赵晏对陈家大小姐情深义重乃，加冠之年求娶陈大小姐为妃。
郎才女貌、佳偶天成，先帝答应了，太子养母林德妃答应了，京城中所有人等着看太子与陈大小姐大婚，只有陈湛婉拒。
原因无他，打算废太子而已，自不可能把自己女儿也搭进去。
“阿季，你有没有想过若齐王做了皇帝，你就是皇后。”
陈季宁打了个寒战。
齐王是不会娶她的，上一世齐王登基，立了孟谦长女孟姚玉为后，她只是个“最受宠爱”的贵妃。仔细想来，太子是自己喜欢陈元宁，而齐王是她蓄意抢来的。
因此齐王从没真心替她考虑，坦然娶了孟氏女做皇后，还说是要平衡朝堂。
“爹，我不喜欢齐王。”
“也好，齐王纨绔，比不上沈晗。”
陈季宁又打了个寒战，像是跌入冰冷河中，估计上辈子得罪的人太多，随便拎出一个都和她有仇。说起来还是沈晗逼她喝下毒酒——赐死贵妃的圣旨已下，贵妃不愿赴死，赶走了几个太监，最后是沈大人亲赴冷宫逼死贵妃。
“我也不喜欢沈晗。”
“你不喜欢他？”
陈湛捧腹，一个字也不相信。
“爹，别说他了，女儿心中有个疑问。”
“说。”
“爹，你为什么不做点......忠臣该做的事呢？”
陈湛又抡起胳膊，刚平息的一点怒气全被激了出来。
陈季宁顺势一躲，“爹，你可别在宫里打我，新皇那么讨厌你，你要是在宫中失态，小心他把你贬到岭南。”
陈湛哼了一声，“我哪里不忠了？”
陈季宁哂然一笑，陈湛上了年纪，身姿仍正得不行，长了张好人的脸，干的都是惊天破事。
陈湛年轻时长相偏向阴柔，貌如好女是他前半辈子最大的困扰。
这幅样貌换到女子身上则是合适得不能再合适。
两个女儿的长相随他，尤其是次女季宁，他是越看越满意，打小带在身边亲自抚养，等她长到十余岁，陈湛愈发觉得自己的女儿是天女下凡。
他这么想，别人也乐于附和。
于是他随口一提“既然阿季是仙子转世，不如就让她把丹药献给皇帝？”
所有人都没反对，想反抗的也没这个胆。
于是陈季宁就这样不明不白成了手捧仙丹的“仙子”。本来已着礼部设置献丹大典，无奈皇帝身子不好，只能让她把丹药草草送到福宁殿。
要是能重生到献丹药之前，她绝对不会答应这么丢脸的要求，脸都丢光了。
她捂着脸跟在陈湛后面，经过垂拱殿，宫道上站着个娉娉婷婷的姑娘。
姑娘一席粉衣飘然，对陈湛行礼：“陈伯伯安，”又对陈季宁，“陈三妹妹安。”
陈季宁亦礼，“孟姐姐安。”
孟姚玉也入宫了，两府宰执轮流在宫中值宿，家人可以入宫探望，孟姚玉应该是去找孟谦的。
“孟相公还在福宁殿与太子议事，孟姑娘可以稍等些时候再去。”陈湛慈祥道。
只见孟姚玉羞怯地低了低头，脸上浮起一片绯红。
“多谢陈伯伯告知。今日是太子殿下召我入宫的，殿下说了让我一到就过去，不必等候。”
语毕，孟姚玉欠了欠身，“陈伯伯，殿下召见，姚玉不敢逗留太久，先行告退。”
陈湛牙关紧绷了一下，笑眯眯道：“去吧。”
陈季宁察觉到陈湛快要撑不住一张笑脸，赶紧拉了拉他，“爹，咱们快走吧。”
到陈府门口，夜幕已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