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家门的时候,入眼的景象似熟悉又似陌生,客厅一侧原本摆放着摆件的博古架,较上次回家时又空荡了许多,地面上散落着些许还未清扫的碎片,想来是在争吵中被扫落在了地上。
她的父亲正拿着扫把打扫着残局,听到她推门的声音,头也不抬地开口问了句,“回来了?”
手上扫地的动作未停,语气寻常地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好在季晴也习惯了,她将身后的房门随手带上,拿出拖鞋换上,平静地扫视了一下屋内,“嗯,我妈呢?”
“在卧室里面。”
季晴点点头,向着卧室的方向走去,走到一半,终究还是没忍住,脚步微顿,问出了口,“这次是因为什么?”
没有人回答,但其实也不需要回答。
她抬步走到卧室门口,试着敲了敲门,没有人应答,她站在卧室门前,停顿了一会儿,随即将手放在门把手上,轻轻的旋转,伴随着木门嘎吱的声响,卧室的门被推开了。
入目的室内是一片昏暗,卧室的灯光未开,趁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隐约能看到床上隆起一个人影,随着呼吸一起一伏地波动着,像是睡着了。
而床前的地面上似乎散落着些许纸团,大抵是歇斯底里地哭过。
季晴没有开灯,她在昏暗中向前走了几步,轻轻地在床边坐下,趁着微弱的月光,细细地打量着躺在床上的这个人。
母亲的轮廓一如她童年那般,但随着时光的流逝,岁月终究还是在她的身上留下了痕迹,眉间留下了如刀刻一般的皱纹,脸上也时常笼罩着愁绪。
季晴的心中泛起一丝隐痛,一股泪意从心底涌起,途经鼻腔试图冲出眼眶,但终究还是被她压了下去。
她抬手替她揶了揶被角,下一秒,母亲的眼睛缓缓地睁开了。
“晴晴?”声音朦胧中带着沙哑。
“是我。”季晴语气轻柔地回答。
“我今天看你爸的手机,发现他又和那个女人见面了。”说着便又哭了起来,哭声沙哑又带着绝望,自她有记忆开始,这样的哭声便时有发生。
儿时的她会跟着嚎啕哭泣,也会用童稚的话语大声指责此时待在客厅的那个人,但不知什么时候起,原本的哭泣便转为内心的隐痛,而屋外的那个人,已经被她放弃了。
但母亲不然,她的期待始终一如既往。
“妈,”季晴看着哭泣的母亲,“放过你自己,和他离婚,以后我们两个一起生活吧。”
母亲没有接话,只有绝望的哭泣声在卧室中持续地扩散着。
“或者,我给你报个团,你出去旅游吧,别把心思放在他身上了。”
母亲还是没有回答。
只有两个人的昏暗卧室里,季晴眼中微弱的光终究还是熄灭了,原本劝解的话咽了下去,只余下了经久的沉默。
起初她以为母亲对父亲的执念是考虑到她的成长,后来她以为这份执念来源于恨,但再后来,她发现,这份执念的根源其实是爱。
母亲爱父亲,所以才能在一次又一次的伤害和欺骗过后,都不愿意放手,甚至风平浪静之后又再次和父亲你侬我侬。
只有她,风暴之时被牵过来随着搅动,等风平浪静了,两个人和好如初,而她,却被搁置在一旁,自行退场,像一个召之即来的龙套,又像这部戏唯一且永恒的观众。
每当这个时候,她都会想,爱究竟是什么?
爱会蒙蔽一个人的眼睛。
爱会吞噬一个人的自我。
爱会使人违背初衷。
陪了母亲一整晚,临走前和父亲三人一起吃完一顿沉默而平静的晚饭,等母亲再次入睡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二点了。
季晴从沙发上起身,走向大门。
手握上门把手的时候,身后传来了父亲的询问声,“你今晚不住家里?”
“不了,”季晴没有回头,“我公寓里有点资料明天需要带回公司,晚上得回去整理一下。”
身后陷入了沉默,过了一会儿,父亲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行,路上注意安全。”
“嗯。”
季晴走出单元楼,沿着石板路一路朝着小区大门的方向走着,手机中打车软件的订单转了又转,她起初还盯着,随后有些烦了,索性破罐破摔地揣进了口袋里。
深秋的午夜寂静无声,一阵风刮起树上的落叶向下飘落在地,潮湿而清冷的气流穿过外套,冷意穿透皮肤表层直达身体深处。
她却仿佛毫无所觉,甚至,此时的寒冷或许还令她好受一些。
心中迷迷茫茫的潮意被冷空气凝缩成了实质,渐渐涌出眼眶,在路灯朦胧的暖光笼罩下,四下无人的环境中,季晴吸了吸鼻子,单听声音,只当是鼻尖被冻红了。
然而时而抬起的手臂,和擦过眼眶的手指,泄露了她的情绪。
忽然,口袋中的手机响了。
季晴擦了擦眼眶,清了一下嗓子,才将手机拿出口袋,一看来电,竟然是程绪的电话。
她手指顿了顿,铃声响了一会儿,才滑动手指,接听了电话。
“喂?”
“是我,程绪。”言简意赅的四个字,并未说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