旬月后,晟京。
几阵冷雨过境后皇都算是彻底入了秋,半湿不干的道旁铺了厚厚一层木樨,馥郁的花香混着炒栗子的气味惹得每个过路的都免不得深深嗅上一口。
正值一年之中身心最爽快的时令,就是金枕玉床也换不来这一枕花下好眠。
穿过明台街自缓道步入倚红坊,刚过申时三刻还没入昏,行客寥寥,周遭商户这个点竟才开始不急不慢地开始张罗着开门做生意。
越往里走脂粉香气愈浓,耳畔若即若离的丝竹管弦之声如似一双温柔缱绻的纤纤玉手撩人心魂。
踏芳踪行不多时眼前豁然开朗,仿若置身于蓬莱海市,所观所闻皆是别致。
踞于形胜之地众所瞩目的是一座被曲水环绕朱甍碧瓦飞檐反宇的三重檐歇山顶居美筑群建,精妙绝伦叫人叹为观止。
外乡客若是误打误撞初见此番光景只怕心中都不由得一惊,暗忖这又是京中哪个钟鸣鼎食轩冕相袭的豪族显贵落座的琼宫桂殿。
待看清匾上的朱笔,便恍然大悟了。
“春风玉满楼”
除了那个名扬天下的玉满楼,晟京还有何人敢重此名?
有道是——“人间至乐不足道,春风得意玉满楼。”
多少名流骚客挥墨风雅王公显贵豪掷千金,只为求得红颜肯顾聊解半袖风流。
此刻尚不到做上灯的时辰,朱门半开,门前只站了一对童子应门接待。
趁着没甚活计,跑堂的活计避开视线裹紧衣裳环着手正打算倚着廊栏眯眼偷会儿闲,却被一阵莺声燕语惊扰了睡意。
“哎,听说了没?三郎回来了!”
“真的假的?!你莫要诓我!”
“诓你作甚,半个时辰前刚到的,此刻正在兰室给王大人作画呢。”
“太好了!那我即刻便去偏室候着!”
“我也同去!!”
“等等我,我也一道去,年前三郎应了我的一幅画像尚未兑现呢,这回可不能再叫他不辞而别了……”
众女呼朋引伴说笑着自角门进了西庭,再沿着抄手游廊拐入红檐轩馆,小心翼翼不动声色地绕过看守走小道翻过矮窗潜入了偏室之中。
刚进屋便听见了隔壁传出的暧昧缱绻的靡靡之音,此刻透过隐蔽的墙缝便大致能窥见室内光景。
袅袅香雾间便见内室榻上正躺着一个未着寸物的美艳少女,胴/体盈盈腰似水蛇,嘴里衔着一支艳色的秋海棠神态慵懒媚眼如丝,光是这么一抬眸子便能叫人魂不守舍。
少女有着非同寻常的异域特征,浅发翠眸深邃五官,显然是个胡女。
一旁抚琴的中年男子亦是只披了件中衣,衣襟半敞发髻偏散,一双上挑的三角眼带着不加掩饰的贪婪,视线紧贴着少女光洁如玉的身体上下逡巡仿佛在观赏着人间至宝,弹漏了不少音也浑然不觉,此人正是那刑部侍郎王洪。
循着少女的目光望去,才惊觉室内竟还有第三人。
只见背光处,一个方巾束发垂缨缓带的白衣青年正坐于案前神情专注地执笔作画,粗布简衫不掩风雅气度,清俊面容令暗室生辉,偶尔抬头看上一眼入画之人,神情淡然如水绝无半点不恭。
“真是三郎!”
偏室中透过小缝窥看的姑娘们喜出望外双手捂着嘴,生怕漏了音被发现咯。
若问柳三郎是何人,京中是个人都能给你道出个一二来。
据说其师承赫赫有名的隐世画圣孟淮安,作为画圣的关门弟子此人丹青如鬼工笔超绝,尤擅美人图,五年前单骑只笔入都,初露锋芒便轰动京师,达官显贵附庸风雅为求其作往往争破了头,润笔费说出来都骇人听闻,道是寸墨如金也毫不夸张。
与其师孟老先生的孤高避世淡泊名利不同,柳三郎专往那富贵温柔乡里钻,成名不久便大手笔包下了玉满楼的一套客间,日日与红妆作伴好不快活。
柳三郎此人形貌俊逸出尘,风流而不轻薄豪绰却不亵慢,自有一派潇洒不羁的风骨,久而久之便在万千娇客中挣得了花名,女郎们心心念念都盼着能得三郎垂爱。
随着琴音止歇,柳三郎搁下笔仰头将几上一盏温酒饮尽,倚着凭几脸上晕出绯色的酒意愈发显得丰神俊逸温润如玉。
王洪满脸堆笑端着酒盏起身顺理成章地凑上前来:“柳公子,今日你我有幸相识相见恨晚,来,王某敬你一杯!”
正说着客套话,底下的手却不老实地悄然搭上了人家的膝头,眼底浮荡的轻薄欲念明然于色。
这厮是圈儿内出了名的急色之徒,日宿秦楼夜眠楚馆肆无忌惮,没想到如今竟然连雌雄也不辨了。
“我呸!这银样镴枪头的老货,胆敢打三郎的主意!”
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的姑娘们愤懑不已,三郎这般清风霁月的神仙公子怎容得这腌臜东西染指,可恨可恶!
柳三郎对于落在膝上的手视若不见,凤眸微敛面不改色地给自己续了杯酒。
王洪见状脸上笑意更甚,正欲得寸进尺,兀地后背一酥,只见披了件薄衫身形若隐若现的美人正娇若无骨覆在了他的身上,就着他的手饮了一口酒。
琥珀色的酒液从唇角流下,滑入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