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已经逐渐适应空无一物的虚无,通感在黑暗中变得愈发敏锐。
此刻就连身下之人行路时衣襟带起的风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觉察到他脚步放缓,风观止谨慎拍拍他的肩头。
“玩什么花招?”
攀附在他肩膀上的手随之收紧了几分,威胁意味不言而喻。
“着了你这尊活菩萨的道,我便是有异心又能如何。”常昑儿回头看了眼背上的青年,目光落到他那双失去神采的空洞眼眸上,像是在确认着什么片刻后才移开视线。
“明白就好。”
风观止冷然侧过脸,重新趴回他背上:“你若规规矩矩听命,我或许会考虑赐药于你,否则旬日之内必然肠穿肚烂神仙难救。”
“如此说来在下可真当感激涕零了。”常昑也不咸不淡地轻笑一声,此间戏谑昭然。
风观止懒得理会他的揶揄,只要能御敌致胜暗器毒药什么手段使不得,何况她本就什么正人君子。
眼下约摸着已经向南行了少说百里山路了,尚且不知身处何方。
回想起来此番也是命不该绝,落崖途中幸得树枝缓了一下力否则那么高摔落不死也残。只是江水太急,失去意识后就这么任由自流也不知被冲到了哪里昏睡了多久。
暗忖间,身下之人突然停下了脚步。
“为何不继续走?”虽然双眼失明什么也看不到了,她还是习惯性地抬眼视物。
“桥断了。”
风观止侧耳听风确认他不是在扯谎后,西索从袖中取出一把碎银子凌空掷了出去。
大小碎银如同散珠般四向迸撞发出噼里啪啦或脆或顿的声响,她耳廓微动,前方是何情形已然心头自明。
“将这两棵树推倒,用布条系起来。”她精准地指出了岸旁高大树木的位置。
“这招听音辨位有点意思,不过你伤情未愈这般妄用内力便不怕反噬?”
说话间风观止便觉搭在他肩头的手上落下了一丝温热,她下意识要攻,却听他讶然道:“怪了,你这脉象竟已恢复大半……”
明明半日前还紊乱如麻。
“不想即刻丧命便休再废话。”风观止没有解释,抽开了手,面上不耐已是显而易见。
“我自然是惜命的。”常昑也颇为识趣地将她放到一旁的石上,拔出腰间的剑开始锯树,一边锯一边闲聊道,“你既有如此能力,外伤所致的目盲想来不多时便可自行痊愈。”
“还在磨蹭什么?”风观止歪着头分辨侧耳分辨着眼前的动静,眉心扬起一抹直白的讽意,“怎么,做不到?”
常昑也耸耸肩没有回应,提剑后撤了半步。
随着灌注内力的一剑横劈下去,数丈高的树木便轰然径直倒了下来。
剑锋再扫侧旁的大树也随之倾倒,眼见着便要滚落山崖,兀然被刚劲掌力给击飞出去。
他见状收了剑,利落脱下外袍,一手拉起在旁的风观止,一手攥着袍子,踏着断木飞速掠向山崖如履平地。
柔软的衣袍在他手中宛若听话的麻绳,挥手间便缠上了飞出去的那截树身一端,反向一拽,两根断木便被束缚在了一起构成一道独木桥。
常昑也趁机飞身垫步而过,行云流水一蹴而就,转瞬便顺利登上别岸。
而原本由袍子简单缠绕的两截断木此刻因为失衡而卸力坍塌,朝着崖底坠去,随着一声巨响碎成了数截残块。
“如何?”
耳畔传来那家伙声音,凑的过近,令人生厌。
风观止虽目不能视耳朵却已然将方才的一切尽收心底,自然也包括他此刻的嘚瑟。
“不如何。”她不咸不淡地说道,退开半步。
此刻她虽嘴上这么说,心中想的却是若非此刻盲了眼她还真想和这家伙好好正面切磋切磋,毕竟如今这无聊的江湖值得交手的已经不多了。
估摸着此刻已近薄暮,一阵山风刮过都能嗅到其间特有的沉厚木质香气。
候鸟鸣嗥之声掠过头顶,风观止此刻双眼失焦地望着前方,恍然间竟然觉得落在眼皮上的夕阳有了影子,然而试着动了动眼睛才发现一切不过是幻觉罢了。
倘若她此刻已然恢复视感,便能看到这覆于重峦叠嶂之上漫山遍野的绚烂秋景,如同熊熊燃烧的焰色。
“继续赶路,天黑前寻个落脚处。”
她撤回并不存在的目光,已然无意多做停留,这荒山野岭的若真等天黑还没寻到住所怕是要有麻烦。
也不知这家伙在打什么主意,半晌没得到回应。
风观止眉头微蹙转过头去,这才听见他应了声“好”。
……
这个时节入夜早,行了不到半个时辰便已觉周遭空气沉了下去变得愈发凛冽,凉意也沿着脚脖子爬上了半腰。
好在习武之人有真气护体倒也还捱得住,更何况身旁还是个人形暖炉。
此刻山中光线只剩下了稀薄的点点光雾,能够清晰地感知到夜色正从四面八方迫近,加之周遭摸不清方位的夜莺啼鸣还真有志异话本里的诡谲气氛。
走着走着,身下之人忽然回头问道:“很冷?”
风观止不明所以地被放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