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害县民的大害虫被处死,宋鸢在新的知县来之前代理政务,整个围水像被凿开涌入活水的谭子般又散发生机,我四处溜达一圈,不说每个人,起码大部分县民都是喜上眉梢,可见郑从到围水做了多少恶事。
到东街买串糖葫芦,边吃边逛,烧饼也买,果子也买,不一会儿肩上的包袱就满满当当的,逛到西街准备坐在河边解决晚饭,几个老头老太太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就这回来的大官,我是愈看愈眼熟,感觉在哪儿见过似的。”
“还能在哪儿见过,南边瞎丫她儿子不就是他们领回去的。”
“瞎丫还说是贵人呢,十几年了也没见他来看顾着些。”
“瞎丫男人死了也没见来,说到底就算不是亲生的也照顾他好些年,这般无情无义还盼着他。”
几个老人围坐屋前嘀嘀咕咕,我装作很熟悉的样子走过去无比自然地拿起一把瓜子,蹲在他们身边。
“别说盼着他了,那小子能不能活都说不准,瞎丫从没说大官的身份,万一是天家呢。”老头磕磕烟斗,转头就看到蹲在旁边的我,他吓得一屁墩坐到地上。
“你是谁啊!”
“我啊,您真是年纪上来了多忘事,我啊,东街老贵家的小伙计。”
我指指东边随口编了个身份,老头老太太们面面相觑,其中一个老奶奶一敲脑袋,说道:
“哦,我记起来了,老贵家确实来了个新伙计,就是这丫头。”
“是呀是呀,就是我,您接着说,我也想听,瞎丫就是住南边那家是吧,刚来就听人人都传她家中出大贵人,原来是真的啊。”
老人们放下了戒心,继续说着关于瞎丫一家人的事情,我越听越觉得不妙,他们嘴里那位大官怎么听怎么像尊敬的皇帝陛下。
“之前还有个小哥来帮瞎丫干了不久的活,我还觉得孩子心善,还不是一样。”
“是个带把的,我瞧那秀气样儿还以为是大姑娘假扮的呢。”
老人们你一句我一句的,我听得正入迷,远处一秀才打扮的人边跑边朝这边喊道:“奶奶,奶奶,不好了,瞎婶子断气了!”
身侧的老人身躯一震,忙从脚边拿起拐杖急急起身,那秀才气喘吁吁,歇了口气才继续道:“昨夜我娘说瞎婶子出门抓药一直没回来,今早担心就去看看,人却躺在床上断了气,爹爹和娘让我来叫你回去看看能不能请乡亲们帮帮忙,将她安葬了。”
“你瞎婶子虽说身体不大好,怎会断了气,快、快快将我扶起!”老妪哆嗦着伸出手扶上孙儿的手臂,其他老人也跟随其后,本着只听瓜不惹事的原则我方想走回住处,谁承想被起身最晚的老太抓住了手臂。
“婆婆,这、这……”
“嗨呀,年轻人帮点忙怎么了,这瞎丫前些日子还行动得,怎就没了!”
老太不容拒绝,一面说着瞎丫的事一面带着我到南街临郊的独草屋跟前,菜地前早已围一圈人,最中间的老汉满面愁容,手中转捻着什么,周围的街坊邻居一言不发,似是在静候什么。
“怎都不进去,要赶紧收拾了商量后事才是。”
跟我一道来的老太着急地用手中的木杖敲击地面试图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婶,瞎丫这事不寻常,小秀才已去请人了。”
“哪里不寻常,瞎丫头也是老婆子我看着成家的,让老婆子我进去瞧瞧她!”
她抓着我的手步履蹒跚地向前走,推开草屋门,一股霉味儿随着粉尘扑面而来,屋内没什么家具,只有一张小桌子和一张破旧的草席,桌上还摆着昨日的吃食,仅咬了半口的豆饼掉在黑黢黢的地上,干瘦的手扭成鸡爪状,我顺着那只手望去,衣衫褴褛的妇人面朝地,整个身子扭曲成很不自然的模样。
老太忽地发劲握紧我的手,咬着下唇强撑着没将丝丝哀嚎泄出口,她稳了稳身形,艰难地蹲下身伸出颤巍巍的手去探妇人的鼻息,被狰狞疤痕几乎占满的脸映入眼帘,我蹙起眉辨认瞎丫脸上的疤痕,她仅剩完好的皮肤不多,火焰舔舐过的地方都呈暗红色,那双眼及周围更是严重,几乎拧在一块儿十分可怖。
“当真是命苦,战乱刚歇她便一人来此,隔了几年有了个孩子,也有人不嫌她面目狰狞共白头,而如今、如今怎么落得如此悲惨境地!”
我扶着老太出了陋屋,她方出来就撒开我的手对老汉哭诉起来,声声入耳竟是令一些邻里垂头抹泪。
“平日里瞎婶子也未与谁结怨,怎会死得不清不楚,此事定要找那位小郎君判明白!”
众人齐齐要为瞎丫喊冤,我趁机想跑,刚转身就与来人撞了个满怀,还没跌个尾巴骨断裂,身后已有人稳稳接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