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雨声渐渐息去,阿芙拉也在不断地清醒。
她感觉到自己好似在被拉扯,她灵魂中的一半仍旧捍卫着原来的立场,另一半则被卷入一个古怪的旋涡,那底下的东西是她从未设想过,也不敢设想的。
雨停之后,阿芙拉从魔法袍下钻出来,试图切入一场早已在头脑中规划好的对话:“里德尔,你有没有想过将来要做什么?”
里德尔有些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你想说什么?”
“其实你还挺适合做医生的,你不觉得吗?这几天的一切你都应付得很好。”
“医生?”里德尔笑了一声,就像听到十分嘲讽的事情似的,“曾经我还想过做一名老师呢……”
他后一句话声音压得很低,残余的雨滴砸落在水坑中,恰好将他那句话盖了过去。
阿芙拉不得不重新问了一遍:“你刚才说什么?”
他突然将书合上了,眼神森然如湖水:“没什么,一些陈年旧事。”
阿芙拉试图引导他:“就算你不想做医生,或许还有很多职业适合你。”
“比如?”
“比如……傲罗?傲罗里面也有很多分工,你的成绩很优秀,对你敞开的选择是很多的……”
“如果我说,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呢?”里德尔打断她的话。
阿芙拉感到有口难言。
她早就预料到,里德尔的心思没有那么容易试探,她也早就设想到了这一幕,可一旦与他面对面时,她总是会不由自主地紧张,而他又显得过于悠然自得。
阿芙拉决定跟他摊牌。
“你想要什么呢?像格林德沃那样,所谓万众俯首的荣耀?谁都知道那不是真正的荣耀。即便麒麟就站在他面前,它也只会对选择与格林德沃相反的人低头。可能……能够克制住欲望,与住在内心的恶魔做对抗的人,才是真正的荣耀者。”
她一口气说完这些话时,双手已经紧张得握成拳头。
里德尔注意到她的紧张,他拉过她的手,将其抚开,拇指轻轻在掌心繁复的纹路上摩挲着。
阿芙拉手掌中留有几道伤口,是她这几天为伤员包扎时不小心弄破的。
他的声音也轻柔极了:“或许你弄错了一些事。我和格林德沃不一样的地方在于,我无须找一只可笑的动物来承认我。事实上,我不需要听到任何人的承认,阿芙拉,我不需要正义的名声。我只要归顺就够了,我甚至不在乎某人究竟是不是真心归顺于我。”
阿芙拉不解:“可那又有什么意义呢?这何尝不是另一种自欺欺人?”
“于我来说没有任何区别。因为我要的从来都不是荣耀,而是将命运牢牢把控住。”
他没有任何预兆地在她的伤口上重重按下去,让阿芙拉痛得倒吸一口凉气,而他双目低垂,如同悲天悯人的雕塑一般:“你看,没有人喜欢毫无防备的痛楚,如果今天你能预见,也不会乖乖把伤口暴露在我面前。”
阿芙拉缩回手,觉得他不可理喻:“没有人可以完全预见和控制命运,里德尔。我们是人,不是神,就算今天梅林再世我也是一样的说法。”
里德尔挑了下眉:“我们可以拭目以待。”
“你就这么坚定?哪怕代价惨重?我真不知道为什么在见识过战争后你还能表现得如此轻松。”阿芙拉都快要崩溃了,“我们甚至刚刚才埋葬过一个年轻女孩——”
“如果一个目标足够高远与伟大,那它就是需要牺牲的。”
“可你只有牺牲自己的权力,而不是以牺牲他人为代价!”阿芙拉争辩道,“有目共睹,麻瓜战争和巫粹战争走到今天这步,无论什么样的说辞都无法改变它们的发动从一开始就是非正义的。”
“那么,这就很明显了不是吗?你坚守你的正义,而这恰恰是我不需要的东西。”里德尔鲜见地没有生气,相反,他今晚出奇地冷静。
阿芙拉认为这很可怕,她不停地摇头,眼神中透露出恐惧:“你不懂这意味着什么。这表示你身为人类,却在背离人类的立场——不,毋宁说,你会离人性越来越远。”
“人性又能代表什么呢?”见她不说话,里德尔问道,“爱吗?”
阿芙拉简直难以相信,这个字眼有朝一日还能从他嘴里说出来。
见她没有否认,里德尔接着说道:“爱会生出背叛。如果你指的是这种东西,那么预见格林德沃的结局,似乎也不是什么难事。”
“你根本不懂。里德尔,爱就是爱,人所背叛的永远不是爱本身。”
“都是借口。”
阿芙拉知道,自己说动不了他。
短暂的沉默过后,她问道:“如果有一天躺在哪里的人是我呢?如果有一天你要亲手掩埋的人是我呢,里德尔?”
阿芙拉甚至不知道她哪来的勇气问这个问题。
她和里德尔充其量只是关系近一点的同学,再不自量力一点,或许可以称他们是朋友,况且他又是今天这样一种观念,她能指望自己在他心里有什么分量呢?
果然,他说得直白极了:“那要看你的选择如何。”
阿芙拉紧咬着下唇。
“或许你做出了正确的选择,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