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的夜晚,微风无月,星辰暗淡,只有虫鸣声高高低低的喧闹着。
无名的荒山上,圆圆的冷光灯闪烁如流萤,汇成一片暖黄色的、浮动的海,秦雪凇沉寂已久的心便随着那灯海跳动了起来,越跳越快,似乎连带着他整个人的存在感,都变得愈发鲜明。
暖光照亮了一张明艳端方的笑脸,那双眼睛闪闪地看着他,胜过了万千星光。
她修长的指尖拈着一支笔,在图纸上轻轻巧巧地写下了三个字,却仿佛于无声中掀起惊涛骇浪,因为那是——
神来之笔!
简竹似乎说了句什么,又似乎没说,抬手指向一片草丛。
秦雪凇视线无意识地跟过去,只见那草丛无风自动,猛地摇摆起来……
紧接着,一颗尖尖的笋破土而出,摇摆、膨大、竹根抽发,须臾之间,笋箨开始脱落,竹节渐渐拉长,肉眼可见地迅速生长,伴随着植物拔节的响声——
“噼啪!”
“飒飒——”
一根竹子,就这样飞快地长了出来!
在屏幕两端所有人震撼的目光中,这根独竹短短不到一刻钟时间,胸径就长到了三米以上,竹节层层拔高,三十米、四十米……直长到五十多米才堪堪停下,枝叶展放,亭亭玉立。
目睹全程的妖怪们已是看得目瞪口呆!
隔着屏幕已是如此震撼,现场观看的三人更不必说,白灵叟惊讶地合不拢嘴:“这是……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帝俊竹?!”
司晨在遥远的灵台镇拼命尖叫:“简竹你怎么可以瞒着我!我的礼物被比下去了啊啊啊啊!!!”
秦雪凇仰头呆望着,喉结滑动几下,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是帝俊竹啊……竟然是帝俊竹!
这三个字在脑海浮现的那一刻,仿佛千百年的光阴猛然压缩成一张画卷,兜头罩脸地将他吞没!
那一年……他踏出深山,身前,是烈烈战旗,身后,是魑魅魍魉,他和无数来自山川湖泽的精怪卷入同一场战争,驰骋沙场,热血未凉……
那一年,逐鹿败北,蚩尤身死,他带着一丝失意,意兴阑珊地回归故里,一睡千年。
醒来之后,已经换了人间……
曾经的战友一个个陨落,曾经记忆里的同路而行之人,也渐渐被光阴磨去了面孔。
在一条名为“时间”的长河中,只剩下他一人涉水独行。
他曾试图在那昼夜不息的洪流中激起水花,在一本竹简上一一记录下自己要做的事、要达成的心愿,再去一一完成。
有一段时间,他热衷于入世。
他曾沿着玄奘高僧求经的路线,从长安出发,西出敦煌、途经中亚撒马尔罕、抵达那烂陀,游遍了异域数十国;
也曾手握一本《徐霞客游记》,游遍名山大川,探寻华夏风物;
他曾遍寻古籍,搜集五十六座天下奇泉的泉水,佐以茗茶、制成佳酿,汇集湖泽精华于一瓯之中;
也曾变化形貌,把那三百六十个行当逐个体验一遍。
那些心愿一件件落在竹简上,又一个个划去;渐渐地竹简翻烂了,就换成纸张,一页复一页,最后装订成册。
等到时间过去了千百年,这世上却似乎再也没有什么事物能引起他的兴趣了。
记录心愿的册子已经在储物袋的角落生了虫、积了灰,有一天无意中翻出,刚想要丢进火中烧毁,却发现那册子上面,还余下了一项迟迟未达成——
第328页,收集天下奇竹,天字第一种——帝俊竹。
他摩挲片刻,终于翻出了那些尘封的古书,开始寻找这最后一种竹子的踪迹。
他其实已经不在乎是否能够找到,也不在乎帝俊竹到底在哪里、还要找多久。因为在这漫长的探索中,他已经看清了——
看清了那些出发的理由,是寂寞;
看清了那些到达的意义,不过是下一场空虚。
所以他开始热衷于追逐一个不可能完成的目标,寻找一种早已灭绝的灵植,为此挥霍掉的、所有的岁月和精力,是他开始妥协地顺流而下之后,那条时间长河回馈予他的仁慈。
但是今天——在他的不知道第几个生日的这一天,他居然得到了,那梦寐以求的帝俊竹。
秦雪凇怔忡着抬起手,摸了摸自己心脏的位置。
空虚吗?也许有一丝丝。
但是在他意识回归、感受到那一丝名为“空虚”的情绪之前,却有另外的东西霸道地推开那些带着清苦的惆怅,先一步涌进来,把他的心填满了。
他回过头,看到平板那一头的妖怪们正闹成一团,跳着现编的舞,和白灵叟隔空碰杯,撞得镜头摇摇晃晃。
视线聚焦到近处,落在身前站着的那个人身上,看着她露出微红羞赧的笑脸。
简竹笑着说:“不好意思啊,我的……积分,离兑换封渊之水还遥遥无期,但是可以先换根竹子,权当利息。”
她举起手,三指并拢,作发誓状:“我保证,一定、一定尽快地积累政绩、换到封渊之水,到时候你挑个山头,种上满满一片帝俊竹林,要多少,有多少!”
秦雪凇深深地看着她,半晌,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