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龙盘踞于湖底阵石之上，感知到周书棠游来也不过是短暂地睁开了一只眼睛，而后脱力一般重重闭上。
前日见时，还锐不可当的模样，今日再见，衰老腐朽的气息甚至都浸染湖水。
周书棠在距他三尺之地站定，眉头深深蹙起，“你发生了什么？龙族长寿，不该至此。”加之凤湖灵气充盈，这老妖蛟再送走凤湖剑山三代门主都不该成问题。
老龙的声音，不再浑厚，尽显苍老，“有人拿我曾经失掉的半幅龙魂作法，小丫头，我活不久了。”
湖底水族有灵，纷纷聚拢过来覆盖在老龙鳞片上，似安慰又似不舍。
周书棠瞳色转化，掌中聚起灵力自老龙头顶灌注，“我修习白水鉴心时日尚浅，不知能否救你脱离那半幅神魂的羁绊，但愿一试!”
老龙却抬爪止住了她的施为，“不必浪费修为了。”
老龙引颈龙啸，舒展鳞片在凤湖底巡游一周，复归周书棠跟前化作人身，玄衣皂袍，须发皆白。
他点在周书棠额间，解除了自己下的禁制，还将自己积攒的修为渡过去。
她的蛟尾化作双腿站在水底，只是瞳色迟迟没恢复。
“我保不了你了，解了禁制你自闯去吧。”老龙化作人形，有那么几分俊逸，冲这幅皮囊，周书棠愿意听他说上那么两句，但挣扎着摆脱这份馈赠。
那老龙的目光，慈爱而带追思，不知是在透过她去看谁，不像是有私心的样子，但她不想要。
“我不要你的修为，你有这份修为在手，还能保住性命，我不能平白欠你这么大一份人情!”
修道修心，皆应重于己身，与红尘牵扯太过，便生羁绊，羁绊过重，有碍道途。
更何况是与此等灵物的牵扯。
说着便提起灵力欲将这份力量移过去，“不是自己修出来的，我不要!”
“小蛟，你能化蛟尾便没想过或许与我有旧？你能佩附有周纪二人修为的信物，为何与我撇清？”
老龙散尽修为，难以支撑，单膝杵地。
周书棠站在一旁，并未搀扶，“或许吧。”
老龙这才发现，周书棠垂下眼来的时候，他并不喜欢。
“或许我承袭你一份血脉，可出生非我所愿，受教于落雪峰，亲缘故旧，非因血脉。”
周书棠戳破指尖，灌注了方才被迫接受的修为，以鲜血书就护山法阵，加固湖底封印。
以实际行动告诉那老龙，这份血脉亲缘，她不稀罕。
“你修为尽失，恐怕难保一身骨血，我只会画这一种阵，能护你不被奸人觊觎，但我有两件事要问你。”
不是要救他，而是等价交换。
老龙眼神示意他继续。
“我的两位师父，现在究竟在何处，是否安好？”
那老龙像是修了闭口禅，置若罔闻。
周书棠看他这样，心里已然有数，也不再追问。
“第二个问题，你叫什么名字？”
老龙化进阵中隐去身形。
周书棠候了他好一会儿，准备放弃转身离开时，才有一声轻语传出。
“云螭。”
山君云螭，与凤湖剑山初代山主共守山门，见证凤湖剑山迭代数百载。
曾经一步踏错，仙途断绝，多出来的十余年，不过是在赎罪罢了。
一念之差，酿出大祸，他气数已尽，扛不动天罚了。
“知道了!”
周书棠走得毫不留恋。
月悬正空，周书棠破水而出。
商玄知放下心来，周身戾气顷刻化解，又变回了那个光风霁月的朗朗君子。
楼砚浓这才松了口气，小祖宗再晚出来半刻，旁边这位仙尊，都要掐阵入水了。
恢复人身的周书棠恹恹的，“我饿了，小师弟你去做点儿吃的吧，我想吃古董羹。”
楼砚浓嘴唇嗡动，双目睁大一瞬，丧眉搭眼地做饭去了。
直到此地只剩下她与商玄知二人，周书棠咧嘴就要哭，但是生生忍住了。
“我要即刻去一趟宜兴，商师兄可愿同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