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声音低垂,从九重天坠下,仿佛要直击地狱。敛眉阴鸷,灵气汇成寒霜,落到眼前的女子身上。
他在宣泄。再一次加重了灵气,寒霜结成冰魄。女子无动于衷。
她满身清冷,透着死气。身体被冰魄覆盖,变得透明。千钧一发之际,少年收回灵力,呆滞在原地。
天光乍泄,顷刻天昏地暗,继而归于冷寂。
空桑锦惝恍迷离,被梦中少年人凉薄而又热烈的目光刺痛。醒来时已接近傍晚,天色阴沉,像是快要落雨。抬眼到窗外,朦朦胧胧的氤氲着一层水汽。潮湿的泥土气息直往鼻里钻。她轻轻揉了揉鼻尖,为自己倒了杯凉透的茶水。一口猛灌下后方才觉得活了过来,梦里的窒息感逐渐消失。
已经记不清是第几次梦到,少年的话像一道枷锁烙印在她心上,如烟似幻的缠绕着她。她知这是前世孽缘。想到这里,她皱起眉头。
三月前,她以一缕神识来到这个地方。梦中的少年是战斗力爆表,性格偏激病态,喜欢阴暗里爬行的妖王赫连野。女子是神族圣洁磊落,怜爱众生的神女息尘。
“她”作为息尘的一缕神识存活世间。在神妖大战后,妖王赫连野与神女缔下赌约,造虚空境,闭灵识,和神女一起入境,以苍生做赌注。胜,则毁灭天地,万物同悲;败,则留一脉残命,苟活度日。
虚空境,也就是她现在所处的境地。
书中结局她记得是“空桑锦”以身证道,化作碎片,烟消云散。赫连野痛失所爱,不得善终。
一声闷雷将她拉回,果然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扬起了院里的泥点子。
“虽然入了春,可天还凉着,冬日的寒气还未散去,小姐怎的还大敞着窗,恐怕生了风寒。”
阮玉急急忙忙走到窗边拉拢窗户,将雨点打湿的桌椅器具擦拭,又从柜中寻了件外衣为空桑锦披上。这时屋内的声音才渐渐隐去,透着几分暗淡的静默。
面对阮玉忧心的数落,空桑锦只是摇头笑笑,“哪有那么容易风寒,不过才落的雨,风还没来呢。”
“小姐是忘了三月前的那场病了,如今这样不仔细身子,恐染上风寒数月不消。今日不与从前相同,再过几日便是您大喜的日子。若是此时染上风寒,岂不晦气。”
阮玉布好餐,退到一旁,嘴里接着念叨:“况且身子是您自己的,病了岂不难受。再误了良辰,您该伤心了。”
阮玉以为,小姐冒着违逆相爷,得罪八公主的风险,一心向圣上求来的赐婚,当是满心满意欢喜的。纵然往日行事荒唐了些,名声稍差了些。但自家小姐金尊玉贵,即便如此,也是配得上世间顶好的男儿。更何况是一个地位卑微的质子。
听到这里,空桑锦手里的动作顿了顿,眼中落满懊悔。她停下筷子,轻声叹息,又猛灌下一盏凉茶,浇灭心中燃起的蠢蠢欲动的心思,提醒自己,婚是自己求的,悔婚就是抗旨,要被杀头的!
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对阮玉说道:“备马,我要出去一趟。”
阮玉不解,存着几分震撼,吃惊道:“小姐,雨还下着。看天势,许是要下上一夜。过不多时便会起风,您身子刚好,吹不得风。若不是要紧的事,奴婢替您前去。”
空桑锦摇头,坚持道:“我必须亲自去瞧了才会安心。你不必担心,如今我身子骨好着呢,一点风雨而已。再不济,我可多穿些御寒衣物,总该放心了。”
见空桑锦执意,阮玉不多话,退了出去准备车马。走时,空桑锦叮嘱势必瞒了府中上下,尤其是她那不消停的三姐空桑婧璃。
京城的街道空旷宽敞,因着绵密的雨,许多商铺早早闭了门,只有零星的几家还燃着灯。堂前小二望着空无一人的街道,缩成一团,围着火炉烤火。春日的雨还带着冬日的寒,教人舍不得离开暖炉半分。
湿答答的空气往店内钻,眼看着往来无行人,正准备闭门,却见一辆繁复华贵的马车停至门前。小二顿住手,立刻堆起满脸笑。即使不知是哪家的贵人,见这富贵堂皇的马车和一身的气度,也该知是他们的贵客。即刻招呼人进屋。
空桑锦轻纱遮面,眉目清浅,淡淡的炉火映入她的眸中,光华氤氲。店内装饰古朴典雅,名画作饰,名家题字。她眸光闪动,扫视过后,目光停在了一处角落。
果然在这儿。
眼中闪出欣喜,快速走去。小二疾步跟上,心中生出疑问,面上却不敢多问。
直到空桑锦说出要买下这只不起眼且斑驳瑕疵,有明显裂痕的玉镯时,小二才悠悠开口:
“小姐若是喜欢,可看看其他的,这只镯子做工粗糙,用的料子更是下等,恐配不上小姐身份。”若不是面前之人华贵精巧,神情不似作假,不然他以为是来拿他寻乐,想赶了出去。
风从门口灌入,冷得他打了个寒颤。
“无事,我看了喜欢。你替我仔细装好。”
“哦对了,若是有人来询问玉镯,请帮我留意。这是谢金。”
小二暗自吃惊,这镯子低劣,不值一钱,却有人愿意一掷千金。怕她反悔,小二接过银子,忙不迭失的点头应道:“小姐放心,小的定为您瞻前马后,替您留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