悉的话音——
“噢…我忘了。你不是陈知秋,你只是恰好,和她长了一张如出一辙的脸,连名字都这般相似的,梁知秋。”
慵懒的嗓音犹如一声惊雷,在她空无的内心炸出一片烟尘。
原来我曾得到过的所有偏爱,皆是因为这张脸。
当真相摊开,她心中的悔恨蓦然一转,悔意消散,唯独剩了恨。
“啧啧,真是可怜。”
池炎左手负在身后,慢悠悠地绕着少女漫步,右手食指捋过一绺耳边碎发,缓缓打着圈。
“只可惜,你区区一介凡人之躯,如何斗得过没有肉身,只以魂体存世的邪神呢?”
“我…我明明已经……”
“呵——”池炎眉头一挑,嗤笑出声。
他扫了一眼少女不自觉攥紧的手掌,笑问:“怎么?你当真以为那一剑,能真的伤到他?或者说,杀了他?”
“噢,对了。”转到梁知秋的正面,池炎忽停住了脚。
他望向头顶晴空,单手摩挲着下颌,压低声线,“寻死可不是个好方法,只要他还活着,无论你轮转多少生世,他都能找到你。”
“难道……当了一世替身不够,你还想当第二世…第三世……”
“够了!”
半张的唇形悄然合上,池炎轻哼一声,视线朝下,斜斜地扫了浑身发抖的少女一眼。
便听得她声线颤抖地问:“…那我…我该……怎么…”
“嘘——”
蓦然,池炎腰背微躬,食指抵住自己的薄唇中线,截断了她急促的话音。
冗长死寂,少女面色如灰,瞳仁抽动,发白轻颤的唇瓣落下道道齿痕,眨眼间,便洇出了一滩血色。
两人无声对视了良久,池炎方才缓慢地曲下手指,视线下移,停在了她胸膛的正中间。
须臾,他伸出修长的指尖,沿着人类骨骼的走向,从左至右,悄然地画出了一个圈。
“——愿望说出口,就不灵了。”
池炎的声线很低,却尤为空灵,传至梁知秋的耳朵,便像一道无力抵抗的咒令。
她木然地怔在原地,浑身上下动弹不得。
只觉胸口一阵酸胀袭来,炽烈的烧灼感顺着话语的音调游走。
恍然,眼中光影虚散,两段于隧洞中交错的画面悉数倒退,而后又渐渐融合到了一处。
它们漂浮在她头顶,如一条四处蹿动的银蛇,扇形鳞片折射出五彩辉光,照得周遭瞬亮。
梁知秋仰头,就见“银蛇”摆动的蛇腹一顿,菱锥形的头部调转方向,朝她的心口处瞄准。
霎时,她便听得一段飞射而来的扑簌声,“银蛇”被从中劈断,扭成了一条极尖锐的细长直线——
“啵呲——”
猛然,细碎声响,在空旷四周无限放大。
梁知秋呆愣地埋下头,目光触及自己被刺穿的胸口一瞬,另一段“扑簌”声骤然降落——
“啵呲——”
紧接着,是第三段。
第四段。
第五段。
……
直到她脑中一片混沌的白光,终是显出了具象。
街道、学校、富丽堂皇,却常年空无一人的家……
旧屋、道观、孤僻漠然,老人宠溺疼爱的目光……
两段截然相反的人生,于她心口相互交融间,都出现了一个相同的身影——
他素白的衣袂飘然,轻似霜雪,瞳色深邃如墨,又灿若繁星。
明明只见过一面,这张脸的每一个角度,此刻在她的脑海中,却仿若尖刀镌刻。
深深地,铭记于心。
原来我曾自以为的幸运、偏爱,皆仰赖于另一个人。
从始至终,我都是可以被替代、被忽视的那个……
所以,什么是爱呢?
钝痛消散,梁知秋怔然地抬起头,慵懒嗓音再次自耳边响起:“想让他无怨无悔地交出这颗心,你得是陈知秋才行。”
“这些都是……”
“陈知秋的生世记忆。”
池炎站在不远处,薄唇轻启的同时,拇指滑动,不停捻着方才拨开少女胸口的指尖。
他控制不好手上的力度,哪怕他杀过亡灵,杀过流浪神,却是没杀过人类。
或者说,这双手没碰过人类。
人类的肉身沉重污浊。
他嫌脏。
可他是想复仇的,哪怕杀了那么多魂体,他最终想要的,仍旧是杀了当初背叛他的本念主。
而事实上,他也的确这样做了。
在一座荒芜人烟的青山,他看着他领着一众人在山林中穿行。
他捕捉到他身上熟悉的气味,在他身后是一张张陌生的脸。
却都是肮脏的,虚伪的人类。
所以他收回手,在一瞬间,改变了主意。
须臾,他毫不犹豫地捡起路边火石,抬袖唤来一阵风,将极小的火苗“唰”地一下引燃。
满目青山,葬于火海。
人类惊慌失措地呼喊声,在他耳里,串成了一曲欢歌。
这天,他终于复仇成功,只是无法再回头。
……
池炎的眸光从指尖挪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