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师重新奏起软绵绵的宫廷乐,让人听得昏昏欲睡,林桑青正准备收回视线,倒一杯小酒品品,不经意瞥见魏虞遥遥望向她,举一举手中酒盏,率先饮下了。
因着她娘的缘故,林桑青打小便希望同温雅的人儿打交道,只可惜她活在那样的环境中,见到的全都是过得粗糙的普通人。温裕过得倒挺精致,但他的性子很是急躁,三句话不说便开始骂娘了,算是白瞎了那张好看的脸蛋。
她抬手斟酒,朝魏虞点点头,亦仰脖一饮而尽。
酒过三巡,殿中之人皆面带醉意,帝王家的宴会总是这样,充斥着让人沉沦的纸醉金迷。箫白泽正与魏虞商谈些闲散事情,其他人喝酒的喝酒,吃瓜的吃瓜,杨妃身旁的宫女突然疑惑道:“山茶花?”
声音的大小没有控制好,纵然殿中吵闹,也仍旧让众人听见了。
宫女们一向谨言慎行,箫白泽正同外臣说着话呢,她这样大声喧哗,是极不合礼数的行为,殿内诸人皆投目向她。
见自己家的宫女犯了错,杨妃忙转回头,对着她和气道:“闲云,莫大声张扬,你回宫给我取件披风来,秋风打在身上,到底还是冷的。”
叫闲云的宫女惊惶地躬身,忙道:“是,奴婢这就去取披风。”
闲云刚要转身离开,手执银筷子的柳昭仪倏然开腔道,“杨妃姐姐莫不是在包庇自己宫里的宫女?”缓缓放下银筷,慢吞吞道:“宫里有宫里的规矩,宫女做了不守规矩的事情,是要接受惩罚的,姐姐您手握协理六宫之权,可不能做出徇私的事儿啊,不然往后还如何服众?”
转头看看杨妃,再看看柳昭仪,许是不想自己家主子为难,闲云俯身跪在地板上,瑟瑟发抖道:“请……请杨妃娘娘惩罚。”
杨妃素日里待下人极好,这是阖宫都知道的事情,见闲云跪地自请惩戒,她移开眼睛,向着柳昭仪不忍道:“柳妹妹,想来闲云她并不是有意为之,今儿个本是喜庆场合,大家都开开心心的,便不要惩罚她了,可以吗?”
她是妃子,按理说不该用这样近乎请求的话语同柳昭仪说话,也许是因出身的门楣不高,所以才这样委曲求全。柳昭仪展唇微笑,“杨妃姐姐用如此语气同臣妾说话,臣妾当真是万分惶恐,只是,若开了这个先河,往后人人都不守规矩,宫里岂非乱了套了?”
嘴上如是说,却不见有一份惶恐的样子。
杨妃转而向箫白泽求情,“皇上,您便看在臣妾的面子上,原谅闲云这一次,好不好?”
箫白泽虽不十分宠爱杨妃,每月左不过去她宫里一两回,但他很是尊重她,从单独赐协理六宫之权上便能看出来。杨妃开口恳求他,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自是不能拂她的面子。苍白的嘴唇轻启,他看也不看跪着的宫女,只挥手道:“下去吧。”
闲云松了一口气,忙磕头谢恩,“谢皇上!谢杨妃!谢柳昭仪!”她从地上爬起来,正要退下去,柳昭仪却又不依不饶道:“还请杨妃姐姐先恕臣妾无礼之罪。您放才说莫张扬,呵,皇上在这里,你们主仆说话还这样鬼鬼祟祟的,到底有什么事张扬不得?”
话到这里,连置身事外的林桑青都觉得,柳昭仪确实过分了。
那个叫闲云的宫女左不过说了一句话,声音稍微高了些,又没诋毁她,也没骂她祖宗十八代,她作甚老是揪着人家的小辫子不放?
温柔眉眼低垂,杨妃瞥柳昭仪一眼,吞吞吐吐道:“昭仪妹妹,你还是……别追问了。”
柳昭仪穷追不舍,“为何不能问?”
殿内身份最高的女人乃是淑妃,她一直在闷闷弹指甲,偶尔会给箫白泽抛个情意绵绵的眼波儿。“你叫闲云是吧?”她继续弹着指甲,仪态慵懒地问立在门边不知该不该离去的宫女,“别杵着了,你且说来,那件张扬不得的事情是什么?本宫也想听了。”
三个女人一台戏,林桑青也顾不上仪态什么的了,肩膀先放松,手臂再放松,整个人像没了绳索牵引的木偶,软软靠在椅背上,饶有兴致的做个旁观者。
“回淑妃娘娘,”闲云再次拜倒,“柳昭仪……她……她犯了大不敬之罪!”
“哦?”淑妃来了兴致,坐直身子,眸光闪烁道:“说来听听。”
一曲声乐刚好奏完,随着最后一声琵琶声尽,保和殿登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竖起耳朵,等着听闲云接下来要说的话。
“回淑妃娘娘,”闲云恭敬道:“柳昭仪所着的裙裳上绘有山茶花,众所周知,我家杨妃娘娘闺名唤作杨薮春,山茶的别名,正是薮春。她平时就对杨妃娘娘颇为不敬,今日又着这身衣裳跳舞,根本不把娘娘放在眼里。柳昭仪不知尊卑,不懂礼数,岂不是犯了大不敬之罪!”
“信口雌黄!”柳昭仪气得瞪眼,“皇上,”她盈盈拜倒,双目缓缓沁出水泽,对着箫白泽委屈道:“您得为臣妾做主,重重惩罚这个胡说的婢子!”
闲云跪地磕头,弓着身子辩解道:“皇上明鉴,奴婢不过是个宫女,人微言轻,怎敢信口雌黄,泼脏水在昭仪娘娘身上。昭仪娘娘所作所为宫里的人都看得到,奴婢原以为柳昭仪只是在口舌上不敬我们家杨妃娘娘,不曾想,她竟变本加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