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看清楚她的容貌, 少年怔怔立在那里,笃定而惊讶的重新唤道:“青青!”没等林桑青有所准备,他像只大黄狗一样扑上前来, 眼眶里立刻蓄了两汪清泉, 嗓音哽咽道:“我一直不信你死了……总觉得林大娘林大叔是在骗我!明明前一晚我见你还活蹦乱跳的,眼光又毒又挑剔,说我的衣裳不好看,说红配绿赛狗屁,怎么一夜过去你便服毒死了?我晓得的, 你虽然过得辛苦,却从来没有动过寻死的念头,你和我说过的, 要好好活下去,要亲眼看你娘死在你前头,你怎会服毒自杀呢!”
他揪过林桑青用来擦手的帕子, 悲情满满地蹭了蹭鼻涕, 重新打量她几眼, 后知后觉道:“哎?你怎么会来宫里啊?难道……难道你……”惊讶地睁大眼睛,“你来宫里做宫女了!”
久别重逢的喜悦被温裕一句话搅和没了, 若不是梨奈也在这里, 若不是不能与他相认, 林桑青真想给温裕一个热情的大耳刮子。
他的眼睛没毛病吧?为了今日的大典, 她穿了一身锦衣华服, 加之满头珠翠轻摇, 更显雍容华贵,再怎么看都不可能是宫女啊!
收敛起心底对他的嫌弃,林桑青故作惊惶地拉着梨奈的手向后撤,抬手掩住半截下巴,举止慌乱道:“这是谁家的公子?你认错人了,本宫是皇妃,是当朝昭仪林氏,可不是你说的什么青青。”
温裕快走几步追上来,拉下她挡脸的手,将信将疑道:“你不是青青?”
她忙甩开他的手,佯装动怒道:“放肆!本宫的手也是你能碰的!谁知道你方才如厕的时候尿没尿到手上。”她不想看到温裕失落的样子,唯恐继续和他说下去会暴露身份,换上一副生气的表情,她拽着梨奈的手准备离开此处,“守门的侍卫是谁,怎能随意放任士兵进来,是不是不想干了?本宫这就回禀皇上,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梨奈该是被吓住了,任由林桑青前前后后拽着她,半个字都吐不出来,要搁往常,她早掐着腰训斥温裕无礼了。
刚要离开此地,温裕失神落魄的声音从后面缓缓传来,“我只有那么一个交心的朋友,她傻乎乎的,有时候像个女人,有时候比我这个爷们还爷们。我从小就顽皮,爬树摸鱼踩菜园子,什么讨人厌的事情都做过,周围人碍于我爹的官爵,虽然不敢像对待普通混混那样打骂我,却也不愿意搭理我,他们教自己家的孩子别同我玩耍,暗地里叫我是混世魔王。”双手自然垂落在身体两侧,一改平日的桀骜不驯,瞧着可怜见儿的。他抽抽鼻子,带着哭腔道:“只有青青,她拿我当好兄弟一样看待,她说做混世魔王也好,当观音菩萨也好,只要做事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便成,管他旁人怎么看。我以前没有良心的,是她带着我一起把良心找了回来。我是家中的独子,上头没有姐姐,自从她住到我家隔壁后,我便像多了个姐姐似的,不再是孤零零一人了。”
温裕停了几瞬,哽咽一声,哭腔很是明显,“她死了以后,我又成了孤零零一人,再没人告诉我穿的衣裳是好看还是难看了,那起子人只会一味恭迎奉承我,不会像青青一样提出中肯的建议。我……我失去了唯一志同道合的损友。”
少年郎的声线纯净爽朗,左不过因哭泣的缘故显得有些沙哑,林桑青忍不住驻足停留——温裕……哭了?
她多么想损他两句,说他是个爱哭包,是个死娘娘腔,可她不能。
她已不是从前的她了,从前的林桑青已死在鹤顶红之毒下,现在的林桑青,是户部侍郎的女儿,是当今圣上的嫔妃,魂魄虽还是她,然则躯壳却是别人的,身份也是别人的。
一入宫门深似海,纵使今日与温裕相认,他日他们也无再见面的机会——皇上的妃子怎能随意面见别的男子?倒不如干脆不承认,让温裕认定她已死,彻底断了他的念想。
但,他也是她唯一志同道合的损友啊,青梅竹马的情分真真摆在那儿,假不得,她要如何断了温裕的念想?
硬生生把眼泪憋回去,她眨眨眼睛,强撑住无动于衷的神情,转头朝温裕欣赏笑道:“哎,原是个重情重义的少年郎,本宫欣赏你对友人的一片真心,只是,本宫当真不认得公子,亦不是你说的那个叫‘青青’的知己。人死如灯灭,公子应当学会抒解内心的愁绪,别见着个相像的人就‘青青青青’的叫。”明珠耳铛砸在脖颈上微微发凉,她抬手摸一摸耳垂,欲走还停,还是不忍心地叮嘱他一句,“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边疆苦寒,公子这一去不知何年何月才回来,可要保重身体啊。”
“谁说我要去边疆?”擦擦眼泪,温裕不解道。
诶?林桑青挠头,他穿了士兵的衣裳,又出现在送别大典上,难道不是要随军去北地历练吗?
“跟着我爹来长长见识罢了,顺便看看宫里的娘娘跳舞。”温裕拿梨奈的手帕擤鼻涕,擤完后甩手将手帕一丢,十足纨绔道:“北地离家千里,又经常动荡不安,我可不去遭那个罪。”
林桑青:“……”
她便说嘛!温裕他爹能把儿子宠成混世魔王,任街坊邻居怎么抗议也不去管教他,怎么会舍得他去北地受苦呢。
突然不晓得该说什么,她沉着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