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日光分明温暖如春, 林桑青却突然打了个冷颤, 偷偷用眼角余光瞥向箫白泽, 她默不作声的往殿门口挪了挪。
她虽然不是十分清楚他们在找的人是谁,但直觉告诉她, 那个人十有八九是昭阳。
让箫白泽憎恶至深到想千刀万剐的,除了与他作对的官员外, 大抵只剩下一个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昭阳了。
她之前一直在猜测箫白泽对昭阳抱有什么样的感情, 她甚至还想,可能箫白泽对昭阳有几分爱慕,她是他的心头肉朱砂痣, 因她拒绝了他的求爱,箫白泽才恼羞成怒恨上她, 不若他作甚执着的相信昭阳没死?今日目睹了箫白泽的表现,她才终于明白,敢情不是心头肉朱砂痣,是随手可扬起的指间砂!
那个叫昭阳的女子到底做了什么事儿,竟能让一代帝王憎恨她到如斯田地呢?
林桑青实在好奇得紧。
昭阳的下落现在已经知晓了, 想来箫白泽很快会将她召进宫里来,她要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偷偷跟进此事, 好生杀一杀心底躁动不安的好奇虫。
“你去将她带进宫来。”额前的碎发挡住眸底思量,箫白泽吩咐魏虞道。顿一顿,他又唤住领命出去的魏虞, “不, 你回来吧, 朕自己过去,你找个靠谱的人为我带路,别惊动旁人。”
魏虞不大放心,顿足在殿门边,犹豫道:“你自己过去?她住在安业街上,那里人来人往的,熙攘热闹,你身子羸弱,若是被人传染了病气怎么办?”
安业街?林桑青垂下眼睛,默默盯着地上铺设的地砖。那不是她家所在的街道吗?昭阳就藏在她家附近?
她想了想,安业街上的确有一户人家是后搬来的,且那家有个小娘子,眉目如画,粉腮玉面,行走时若弱柳扶风,平日里很是讲究,活得十分精致。宫里出去的人自会有一身雍容华贵的气度,那位小娘子也的确有雍容华贵的气度,一颦一笑都让人心神荡漾。
不过,她似乎听娘说那位小娘子是从良的花魁来着,难道娘嫉妒那位小娘子,所以故意说她是花魁吗?
倒不是没可能,她娘那张嘴,向来是什么话都说的,从来不管真假。
骨节分明的手搭在额头上,轻轻揉动眉骨,箫白泽蹙眉道:“无碍,我会小心的,你出去吧。”略抬头看眼林桑青,又道:“林昭仪也出去,朕想自己待一会儿。”
找到寻找多年的仇家是件激动人心的事情,自然要独处冷静一下。林桑青屈膝行礼,辞别箫白泽后,她同魏虞一起走出启明殿,并贴心的帮他关上殿门。
踩上启明殿前整齐划一的青石台阶,林桑青仰头看着头顶悠远的天空,低声同魏虞道:“魏先生也认得昭阳吗?我看你似乎很欢喜的样子,头发散了也不晓得梳。”
魏虞挑唇微笑,那一身风雅的气度重新回到身上,并不因头发纷乱而折少分毫,“不认得。”他亦抬头望天,唇角的笑意持续加深,“不过,能帮阿泽找到他找了九年的人,我的确十分欢喜。”
林桑青抬手掩唇,眯着眼睛笑道:“魏先生待皇上很忠心呢。”
“忠心?”魏虞重复一遍这个词语,停一停,修正道:“不是忠心,是交心。可以这样说,世上再寻不到比他还出色的男儿了。”
眼睛被太阳晃得有些花了,猛地闭眼再睁眼,眼前会浮现一道道黑色的光斑。林桑青收回仰望天空的视线,望着魏虞深深一笑——魏先生真是的,净说些让人误会的话。
这一日过得很快,似乎入宫后的每一日都过得很快,也是,整天待在四四方方的繁光宫中,哪里都不能去,她又是个闲散娘娘,甩手不问宫中事,每一日的时光都是虚度过去的。
虚度光阴的日子总是过得特别快。
晚来天色昏暗,空气中弥漫着压抑的气息,就连打在窗户纸上的风声都比平时大,气温陡然降到极点,冷得人不愿伸手,看样子是要下雪了。
往年的第一场雪全都赶在过年之前下完,以瑞雪兆丰年,图个好兆头。去年的第一场雪姗姗来迟,这都过完年了,才开始有要下雪的意思。
这不是好兆头,民间开始有谣言四起,说今年年头不好,估摸会发生天灾或者人祸。
天色完全黑透后,林桑青伴着呼啸的风声坐在铜镜前,抬手卸去头上的珠钗,她对着铜镜左顾右盼一番,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林大人的女儿今年当真才十七岁吗?怎么,怎么看起来像二十多岁,眉宇间压根没有青涩之感,写满了历经沧桑后的疲惫,有些显老啊……
转念一想,容貌青涩与否与心态有很大关系,温裕那家伙今年都二十一了,看上去还像十七八岁的少年郎,这全仰仗于他有颗幼稚的心脏。因住进林小姐身体里的是她,而她早被生活打磨得一脸沧桑,身体和心灵都是极其衰老的,世人都说相由心生,如今主宰林小姐身体的是她那颗苍老的心脏,是以她看上去才不像是十七岁的女孩子。
嗯,极有道理。
挡风的厚门帘突然被人挑开,梨奈搓着手进来,一脸谨慎的对她道:“娘娘,您最近可别去启明殿了,倘使去了也别提赤金步摇和羊脂玉玉佩,切不能惹皇上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