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季相啊。
众所周知,季相膝下无子,唯有当朝淑妃季如霜这一个女儿。坊间传言,有一年季相去某个位于南方的小水乡视察,回来时带了个姿容冠绝的小姑娘,他认那个小姑娘为义女,为她改名“季如笙”,让她和彼时还是季家大小姐的淑妃以姐妹相称。
当年林桑青还小,只听得街坊邻居议论季相认的义女是个美人胚子,真比天上的仙女还要好看,又道她不知几生修来的福分,能给宰相做义女。她当时不解什么样的容貌能比她家墙上挂着的仙女姐姐还好看,今日终得一见,方知街坊邻居们没说假话。
有雨滴落在脑门上,照天气阴沉沉的架势,约莫雨会越下越大,可见这场春汛还没过去。
林桑青擦去脑门上的水滴,噙着客气的微笑与季二小姐道:“姑娘不在府中享乐,作甚到这险恶之地来,您看看这鬼天气,还没晴朗多会儿呢便又开始下雨了,雨若是越下越大,山洪可能还会出现。”
把竹篮往手臂上挎一挎,季二小姐迎风站得笔直,“平阳城里都是金钱的铜臭味,你们闻不到吗?”风吹动她的发梢与衣衫,愈发衬得她超凡脱俗,不似凡世之人,“我在乡下长大,喜欢溪流和高山,讨厌闹市的熙攘喧嚣,偶然听义父提及此地正遭逢洪灾,我想在家中闲着也无事可做,倒不如来帮帮逢难的百姓们。正好,也能看看我日思夜想的高山流水。”
视线触及哀鸿遍野的地狱之景,她长叹一口气,神色哀伤道:“却没想到这里竟然贫瘠至此。”
林桑青亦随着她叹气,“这里有高山也有流水,却不是姑娘日思夜想的那种高山流水。”
季二小姐不置可否,两道远山眉微微蹙起,她问林桑青等人,“整个县子几乎都被洪水淹过了,这地方又偏僻,没有客栈可住,我现在住在官府中,你们要来一起同住吗?”
林桑青将头转向箫白泽,征求他的意见。
箫白泽敷衍道谢,“多谢姑娘好意,我们有落脚的地方。”
季二姑娘略颔首示意,挽起臂间的竹篮,她轻移莲步,款步姗姗的朝身后的官府走去。
剩下的半日时间,林桑青等人都泡在这座被洪水淹过的县城中,除了帮助落难的灾民外,顺便尽可能的打听消息。
许是知道箫白泽是个权利被架空的帝王,乾朝从上到下都充斥着浮躁之风,底层官员曾宣誓对朝廷尽忠,为箫白泽肝脑涂地,然而表面说一套背地做一套,对于箫白泽的命令他们是阳奉阴违。
就拿这次赈灾来说吧,箫白泽曾下过圣旨,由掌管武鸣县的知府盛源修全权负责此事,然而盛源修从接到懿旨开始到如今,却只到武鸣县逛了两圈,简单走个过场,之后便把所有事情都交给当地官员打理了。
这不是阳奉阴违是什么?
当官的惯会算计,若所有的兵马大权都攥在箫白泽手中,而不是由季家分去一大半,这些官员绝对会把箫白泽的话牢牢记在心里,诚惶诚恐地按照他的旨意行事。
若箫白泽是太后的亲生儿子,而非没有血缘关系的义子,官员们亦会如此。
靠他们几人无法帮助灾民重建家园,武鸣县的官兵们又眼高于顶,压根不管百姓死活,天色稍晚一些,箫白泽掏出象征他身份的令牌,让宣世忠拿着令牌去找本地的知府盛源修,让盛源修带人过来帮忙。
等把灾民们安顿下来,再好生追查贪污赈灾款的事情。
夜幕缀,星河暗。淅淅沥沥的小雨一直下不停,地上低洼的小坑里已经聚满了浑浊的泥水,新的雨点砸进水坑中,会发出好听的“咣当”声。
箫白泽对季二小姐说的落脚的地方甚是俭朴——马车上。
地方小是小了点儿,但好歹不是露天之所,有盖儿遮雨,他们一路上都是这样过来的,再在马车上睡一夜也无妨。
把从宫里带来的毯子裹在身上,林桑青揉着困倦的眼睛与箫白泽道:“将就着住一夜吧,明儿个宣世忠回来咱们便能去住官驿了,我往里面睡睡,外面的地方留给你。”
箫白泽盘腿坐在车厢一隅,把手边的另一床毯子丢给她,“把这床也盖上,仔细着风寒。”
伸手抓过毯子,林桑青问他,“你不睡?”
眉宇间的惆怅难以疏解,箫白泽透过车窗看向外面的绵绵雨幕,语含怅然道:“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