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速跑到画舫外面, 络腮胡老大就着昏暗的暮光打探情况。大雨滂沱不息,雨点坠入江水之中, 溅起的水雾使得江面雾蒙蒙的, 二十多艘船只冒着大雨缓缓行进,将他身下的画舫从四面八方包围起来,船与船之间闪出的缝隙很是狭窄, 根本不够画舫通行。
离画舫最近的是艘大船,船身漆成既端庄又大气的朱红色,被雨水打湿的旗帜已经无法在风中舞动,但若要仔细辨认的话, 还是能看到旗帜上面写了个“官”字。
昨夜他见过的那位羸弱公子站立在船头上, 目光平静地直视前方, 本地的知府大人毕恭毕敬地站在他身旁, 亲自为他撑伞遮雨, 生怕雨打到他风吹到他,态度谦卑和顺到极点。
眉心突突跳动不止,络腮胡老大回头问被绑起来的枫栎, “你们是什么人?”
为何一向眼高于顶的知府大人会亲自给那位羸弱公子撑伞?
“什么人?”枫栎挑眉冷笑, “等会儿你便会知道。”
话音刚落,离画舫最近的大船上倏然传来官兵的喊话声,“大胆匪徒, 快放了宸妃娘娘!”
宸妃……娘娘?
络腮胡老大心惊肉跳道:“她是娘娘!”猛地伸手锤一下面前的船舷, 他惊得合不拢嘴, “她要是娘娘的话, 那么那个比娘们还好看的男人是皇上?!”似是为了配合他震惊的心情,画舫突然朝着一侧倾斜,甲板上放着的东西像石头般往另一侧滚去,他踉跄几步才站稳。
这艘破败的画舫要沉了。
络腮胡老大恼得将要呕血——这些贵人不在宫里享乐子,作甚到这穷乡僻壤之地来,来就来吧,他们还装成普通的有钱人,这不是找抢嘛!
向皇帝要赎金等同于在老虎身上拔毛,只要被逮住,唯有死路一条。络腮胡老大再也无法保持镇定,他快速脱去身上累赘的衣服,疾声与一班小弟道:“什么东西都不要了,快跳江逃走,能逃一个是一个。你你你,”他朝那个最瘦弱的小弟招手,由于过度紧张,不由得结巴了,他咽了咽口水才勉强能把话给说顺溜,“你驾着小船带夫人从缝隙里溜出去,倘使被抓住也不要怕,你只要告诉官兵,你们原本是普通良民,是我逼着你们落草为寇的便成。”
交代完这些,他最后看一眼缓缓沉没的画舫后,转身跳进浑浊的江水,奋力向前游动。
一个个劫匪随着他争先恐后跳入水中,“噗通”声不绝于耳,场面堪比鸭子下水。
瘦弱小弟深感任务繁重,趁着画舫还没有完全沉没,他抓紧拖出小船,带着夫人与枫栎匆忙逃离此处。
宽阔的江面上遍布大小船只,从画舫上拖出来的这艘小船煞是小巧,和周围的船只相比便譬如蚕豆对西瓜。
枫栎的双手被绳索捆住了,瘦弱的劫匪将她带上小船,驶离倾斜的画舫。她怔怔望着一点一点往下沉的画舫,脑袋里一片混沌,直到乘坐的小船被官兵截住,枫栎终于反应过来,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娘娘,娘娘!”身上的绳索被官兵解开,枫栎焦急的跑到船舷边,破旧的画舫正缓缓向江中沉没,她红着眼眶呼喊道:“我要回去!我家娘娘还在画舫上呢!”
箫白泽乘坐的大船就在隔壁,枫栎转头向他,眼泪夺眶而出,“皇上,娘娘还在画舫里,她不知道画舫要沉了!”
萧白泽沉声不语,大船继续接近画舫,几乎快要撞上去了,他突然扶住船舷,撩起宽大的衣袍,冒着大雨和坠江的危险大步跳到画舫之上。
几个踉跄后方才站稳,险些滑进冰冷的江水中。
大船上的官兵惊得连声唤他,“皇上!皇上,您快回来!”
萧白泽置若罔闻,稳住身形之后,他顺着画舫一层向前快速奔跑,一边跑一边喊林桑青的名字,“林桑青,林桑青!你在哪儿?”
他=一路喊过去,把每个房间的门都敲了一遍,然而始终没有人答应他,耳中只闻画舫泡水后木头挤压的“吱吱”声以及官兵们让他回去的劝阻声。
漏水的大洞在画舫一侧,水流灌进来之后,画舫会先向漏水的一侧倾斜,等到灌入的水积累到了一定程度,画舫便会以倾斜的姿势沉入江中。现在画舫已经倾斜的很厉害了,可见灌了不少水,这样下去要不了多久,整艘画舫都会沉入江水之中。
一颗心提到嗓子眼,萧白泽顺着倾斜的廊道继续喊着林桑青的名字,短短的廊道很快到头,再往前去便都是没入江水的部分。他正要转身离开,上画舫二层去找人,右手边那个被江水吞没一半的房间里突然传来道欢喜的询问声,“萧白泽,是你吗?”
声音微弱低沉,充满了惶恐与不安,还带着几分糯糯的沙哑,鼻音略重,可见说话的人刚哭过。
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萧白泽这才觉得一颗心落回胸膛中,他迈步蹚进浑浊江水,走到门边道:“是我,青青。”
门后的林桑青欢喜得快要哭出来了。
她从未面临过此刻这样几近绝望的处境,也从未像此刻这样渴望萧白泽出现。对她而言,现在的萧白泽便好比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他的后背应该有金色的佛光。
画舫的隔音不好,是以当劫匪们哭天抢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