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杨砳在天台找到她的时候，太阳已经快落山了。
宋同宜先听到的是杨砳的声音：“你们到底怎么敢放她一个人呆着？”
他生气的时候是会这样，其实也就是音量稍微大一点而已，宋同宜很少见他生气，更多的时候他都是一脸冷静的样子，不少人都称赞杨砳真是好修养，但只有她知道他的那种冷静近乎冷漠。
宋同宜回过头咳嗽两声，拍拍自己旁边的空位，示意他过来坐下。
杨砳先是站在她面前，占据了她的全部视线，她没有抬头，视线所及是杨砳衬衫胸腹处的褶皱。等他坐到她旁边，夕阳终于又出现在她眼前。她看着天边火红的云彩，开口问他：“你现在想谈谈吗？”
杨砳掏出烟盒，按下打火机点燃，在她旁边吞吐烟雾。
宋同宜突然伸手，夺下他手里的香烟，狠狠按灭在长椅扶手上。
“我知道你不爱说话，所以这次依旧是我来说。”宋同宜靠在椅背上，把手缩进病号服袖筒里，她决定从头讲起。
“说来奇怪，杨砳，我喜欢上你是以为你也喜欢我，虽然这后来被证明是个误会。你呢？你又为什么喜欢我？”
宋同宜没指望他回答。
于是她继续说：“我现在还是愿意相信你是有一点点喜欢我的，有时候我甚至以为你有一点点爱我。”
“小时候我们每天都一起回家，其实你要是不想等我的话，我根本追不上你。还有我一受伤，你第一个就冲过来背我。哦还有，读硕士是你先来找我的，在动物园里也是你主动先抱我的。”宋同宜偏过头去，声音逐渐委屈，“明明也是你先亲我的。”
“同宜……”
“我现在还是相信这些不是我的错觉。”
宋同宜见过太多反目的夫妻，也见识过他们之间的算计、纠缠、辱骂，甚至在她的工作室里大打出手，她常常震惊于他们的关系变化，他们抱着拯救婚姻的目的来她这里做咨询，却各自占据沙发的两端，然后用最恶毒的词汇互相攻击着对方。有时候她内心庆幸，庆幸她和杨砳还没有变成这个样子，可他们其实只比这些夫妻好一点点而已。
“可也就仅此而已了是不是？”
宋同宜看向旁边的男人，他低着头，双手手肘支在膝盖上，像一只颓败的鸵鸟。
“你紧紧攥着一颗心，时不时大发慈悲从指缝里透出一点儿爱来施舍给我，我追的紧了你就多给点儿，不追了就不给，电话多打两次就早点回家，不打就不回。你像放风筝一样，线紧了就松一松，松了再紧紧。”
“我本以为我靠着这点儿爱就能和你过下去，我都已经打算闭上眼睛了，真的。可我低估了自己的贪婪，有了一就想得到二，有了二还想拥有三，我想要拥有更多，想要全部的你，想要全部的，你的爱。”
宋同宜叹了口气，“我以前读弗洛姆《爱的艺术》，他的书里说，所有自以为无私奉献的爱其实都有目的，那些打着无私的爱旗号的人都有所图，有人追求满足感、有人满足奉献欲。”她读书的时候还不相信，在那本书旁边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她那时候满心以为，爱是纯粹的毫无目的的，爱就是爱本身。
“后来才发现我也不能免俗。杨砳，我爱上你，于是也期待你爱我。”
杨砳只是转过头，伸手握住宋同宜袖子下的手。
“可惜你太小气，我高估了你的大方，你小气到只愿意给我钱、房子和包，任何可以让我们的关系更进一步的事你都不愿做，任何与爱有关的事你似乎都避之不及。我有时候是真的怀疑你和我结婚的目的，你不会就是为了和我上床吧？毕竟你好像只对这件事感兴趣。”
他们之间这方面的交流也相当纯粹，并不以繁衍为目的。
“我经常站在咱们家那扇巨大的玻璃窗前面，反复咀嚼着过去，一遍一遍，再饱满的果实也经不起我这样反刍，在记忆连渣都不剩的时候，我突然意识到，记忆其实是不准确的，它是被人脑加工过的产物。我现在和你说这些的时候仍然不免怀疑，那些过往究竟是真实的还是我自己脑补出来的。”
“杨砳，我时常回忆过往，想找到我们的关系发生变化的节点，我想啊想，发现压死骆驼的不是最后一根稻草，而是每一根稻草。其实上学的时候你就很忙，只是后来更忙了而已。”
“你对我小气，对别人却大方，你的那点喜欢放在别人身上也是可以的，甚至比对我还要多一点，我见过你对别人好的样子，你给她拍照，陪她过生日，也陪她看电影，我对你都曾经纠结过要不要去你的学校，你倒是很大方的把名额都让给她了。可我等你这么久，你却不来。”
有些更不堪的宋同宜没有说出口，你会吻她吗？你会和她上床吗？或者你想和她生一个孩子吗？或许会吧。
杨砳握紧她的手，转头看向她，他的镜片里是漫天的火烧云，宋同宜都看不清他的眼睛，“同宜，如果是因为周云，我可以肯定，事情不是……”
宋同宜抽出手，她不知道事情还能变成哪样，她打断杨砳：“相信我，杨砳，对于你们的事情，我可能比你清楚得多。”
宋同宜这话不假，她想要通过离家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