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表哥就蜷缩着倒在床铺边的地板上,地上散了一大板一大板的药片板,上面是密密麻麻已经被扣开的凹槽。
许一冉不知道,他究竟吃下去多少。
上一次表哥去世时,她还在家毫无知觉、快乐地打着游戏。
等到晚上,舅妈回来时,才发现表哥已经凉透的尸体。
讣告出来时,她人都懵了。
可这绝没有亲临现场时,带来的那种无措、苦痛、乃至无力的情绪强烈。
她觉得自己要疯。
床头柜处,已经摆好的几份遗书。
熟悉的封面、一清二楚的内容,这其中,有一封是给她的。
痛苦的情绪泯灭掉全身的五感,许一冉呆呆地坐在地板上,她陪着霍文武一起。突然而来的一种反胃感涌上喉头,如同翻江倒海的巨浪冲击着咽喉部位。
这是一种即使坐上一百次、一千次、一万次的海盗船、过山车也不会有的恶心的状态。
她好恨那个明知道要出事,却还安心睡觉的自己;
那个傻乎乎在家里从六点一直坐到九点的自己;
那个电话没有打通,却没有第一时间赶去的自己。
如果再有一次机会,如果能再给她一次机会……
握紧霍文武的手时,有一瞬间,许一冉想要拿刀对着自己。
救护车很快赶到,许一冉一路相陪。
当霍文武被推进抢救室时,她红着眼眶,却连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了。
她开始机械地给家里人打电话,然后是舅母。
声音却总是颤抖到要描述很多很多遍才能讲清楚发生了什么。
但究竟在表哥身上发生了什么?
许一冉不知道。
她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原因,让昨天还一脸笑意答应自己一起去爬山的表哥选择用这样仓促而决绝的方式终结掉自己的一生。
亦或者,表哥他……真的是自杀吗?
呕——
再也忍不住,许一冉对着走廊的垃圾桶开始干呕。
一种强烈的脱力感席卷全身,眼泪再一次硕硕往下掉。
她的大脑好像被强行撕扯成两半,一半在不断地劝慰:要相信警察,要相信专业人士的判断。
另一半,却在不断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他好好的、他分明从没想过要死,他答应过要陪我去爬山……这分明、绝对,是一场彻彻底底的谋杀!
一个多小时漫长的等待。
最先赶到的,是警察。
两位民警一句一句询问,反复向许一冉确认现场的情况。然后他们坐车离开,要再去小诊所确认一遍现场环境。
接着赶到的是爸爸和妈妈,然后是急匆匆坐车赶回的舅母。
每一个人都在急切地、持续不断地向许一冉询问情况。
这种心急如焚的情绪,许一冉很难给到足够多的反馈。
她已经累了。
这段期间,她就好像一个提线的木偶,呆呆木木地回答着各种问题。
把她根本不想回忆的一遍又一遍拖出来反复围观。
耳边是舅妈颤抖不断的声线:“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文武怎么会突然要自杀?他之前一直好好的。”
“他从小就听话懂事从来不让人操心!”
“他还说过年底让我把工作辞掉然后带出去旅游。”
“他说……”
“他怎么会自杀呢?这绝对不可能!”
“一冉……到底是什么情况啊!”她的声线濒临崩溃。
“不知道、我不知道。”
回答舅妈的,只有这一句话。
许一冉流着眼泪,她没办法安慰人。
她不想说话,也难受得几乎快要说不出话来。
是爸爸和妈妈在安慰舅妈。
他们说:“没事的、会没事的,人已经在抢救了。”
“一个大小伙子,健健康康、年轻力壮,等把毒性排出去就会慢慢好起来。”
“遇到什么事情,到时候说出来,大家一起想办法帮忙!”
会好起来吗?
许一冉僵硬无比地站在门口,翘首以盼地,等待着最后一个希望。
服用安眠药自杀的病人,最佳抢救时间在六个小时以内。
表哥被送到医院时是上午九点左右。
在这最后的一个小时里,
也许表哥还有救。
……
不知过去多久,抢救灯熄灭——
穿着深绿色手术服的医生丧气走出,对着许一冉摇了摇头。
医生满头大汗,眼底是歉疚与同情。
他疲惫又无奈地道:“抱歉……”
后面的话,许一冉就听不见了。
手术室灯已经暗下来,床铺被蒙上一整张白布。
惨白惨白。
这种一望无际的颜色如潮水般直线漫过整个视网膜。
它是一种名为绝望的情绪。
脚底一软,许一冉脱力地跪倒在地上。
她重生了,但依旧没能救下想要救的人。
像一个跳跃在时空夹缝中的小丑,拼上力量,也只等来一个早就知道答案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