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后,国公爷与陈氏给后辈们分发压胜钱,铜钱用红绸香囊装着,在手里掂量几下,分量不轻。
除夕当晚应守岁,但碍于陈氏身体不好,需要充足休息,春归堂的家宴在吃过晚膳后便散了,其余的人各自回到自己的院子守岁。
苏酥与陆无咎并肩离去,正要离开庭院,林氏及时叫住了苏酥。
林氏把苏酥叫到庭院里的玉兰树下,枝叶凋零无几,光秃秃的枝桠盛了白色的积雪远看如一簇簇的白花。
“柳氏再过不久就生了,无咎乃长子,你们也得努努力才是。”
光从洞房花烛夜第二日送来的元帕上可见,她儿子也是个龙精虎猛的呀,怎么大儿媳的肚子就一直没动静呢?
先前在宴上,她就催促过了,可惜儿子是个闷葫芦只会“嗯”,儿媳忙来忙去没有搭话的机会。
苏酥望向黛瓦白墙边的世子,身形修长挺拔,渊渟岳峙,光是站在那儿就是一幅笔触上好的水墨画。
可她也知道,光凭她一个人也不能解决子嗣的问题。
“儿媳谨记。”声音里的为难在寒风中不甚明显。
林氏放过苏酥,苏酥朝在院门前等候自己的夫君行去。
千梨与白苏在前头提灯,照亮青石板小路,两旁草木稀疏。
陆无咎率先开口:“母亲与你说了什么?”
“母亲问了我子嗣之事。”仿佛是她的错觉,身侧之人呼吸间的白雾有一瞬的凝滞。
陆无咎没有应声。
青石板路在前方分岔,左侧的是清辉院,陆无咎举步走向漆黑无光的右侧。
白苏愣了下,赶紧调转方向去右侧道路前头提灯照亮。
苏酥略微讶然,“世子不回清辉院吗?”
“姑且不回。”
他去的是藏书阁的方向,苏酥已经见怪不怪了。
点点疏星缀在深黑夜幕,流云浅淡,空气里弥漫淡淡的爆竹味儿。
苏酥坐在镜台前,铜镜映出的美人两靥生愁,眉间似化不开的霜雪。
千梨打好热水进来,“怎么从春归堂回来你的情绪就很低落?”
她悠悠地叹了口气,“少夫人催我与世子尽快生孩子。”
柳氏快生了,莫说大户人家就是平民百姓也将子嗣看成人生的头等大事,“孩子?要孩子可不是你一个人努努力就能成的,无怪你情绪低落了。”
“千梨姐姐,我该怎么办?”回来的路上她有跟世子提过,世子应该是不愿的。
千梨蹲下身,双手盖住她搭在膝上的手背,微微扬起脸看向她,“苏酥莫忘了我们的身份,玲珑坞里的女谍,二十五岁之前她的性命不属于自己,主子说什么我们就得做什么,没有选择的余地。”
苏酥被她一语惊醒,生活在英国公府太久,日日做着公府主母的事务,她都快要淡忘自己的身份了。
她为什么能嫁给陆无咎?为什么要想尽办法留在公府?为的就是一个任务,一个报恩的机会……
“我想明白了。”她低首,唇角平扯出一抹勉强的笑。
“那你该不是在担忧……那件事吧?”她的情绪显然没有多大改善,千梨欲言又止。
苏酥神色懵懂:“何事?”
千梨急得抓耳挠腮,怎么都解释不清楚,最后还是贴在她耳边说了一个词,苏酥的双颊霎时漫上绯红。
出嫁时,林家没有给她准备避火图一类的册子,苏酥对此也是一知半解,但也听坞里的女谍说过会流血会痛。
“是、是有点儿担心……”苏酥磕磕巴巴地接话。
“你不必太过担忧,也不要太紧张,水到渠成便好。”
千梨安慰她,看起来十分老道,苏酥蓦然问道:“会不会很疼呢?千梨姐姐可知?”
千梨顿时语塞,苏酥的话让她想起数年前的那一夜,她不想交给出任务的那人,便随意拉了一个看顺眼的男人,忆及此耳垂透出薄薄的粉色,“每个人不一样,但我看世子也不是鲁莽之人。”
苏酥诧异地抬眉,“竟还与男子的性格有关?”
“嗯嗯嗯,既然少夫人发话,你也做了决定,那我让下人去烧热水抬去浴房。”她糊弄着转移话题。
苏酥心口打鼓,砰砰得不安,“也不必如此快。”
“万一呢,世子可没说今晚不回院子歇息呀?”
……
藏书阁。
周承晏与府里的下人一同分了辞旧迎新的喜钱后第一时刻来此。
陆无咎坐在案后,似在看书,但盯着一处儿,眼珠没有转动的迹象。
“世子。”周承晏一声如惊落了枝头的霜雪,陆无咎抬眸。
陆无咎没有弯弯绕绕,“那人有消息了吗?”
“有了,前御史重臣贪墨勾结西夜一案查清,声名显赫的景家满门抄斩,景御史的嫡子前大理寺少卿景郁逃出生天,一直下落不明,最近才在京城现身,应是想着灯下黑。”
“不,若是想着灯下黑,官府的海捕文书可接连不断,他回京无异于自投罗网。”
一个被抓捕的逃犯不离戒备森严的京师远远的,还要主动凑上前,周承晏想不明白他的目的。
“他是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