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寻初说得轻描淡写, 但谢知秋感觉他好像有所隐瞒,似乎试图将这件事一笔带过。
萧寻初为人坦荡,两人相处这么久, 谢知秋还是第一次见萧寻初有事瞒她。
她奇怪地看了对方一眼。
不过,既然萧寻初不想说, 她会尊重对方的态度。看今日寿宴的场面,萧寻初那边多半不是好事,他不愿意吐露, 亦是正常的。
于是谢知秋没有多问, 而是点了点头。
过了一会儿, 她转过头去, 打了个哈欠。
萧寻初看她睡眼惺忪的样子, 微微一笑, 眼底溢满温柔。
“困了?”
“……嗯。”
“也是,你来的时候就有点犯瞌睡, 能坚持完寿宴不容易。”
萧寻初笑眯眯的。
谢知秋平时看起来是高不可攀的天峰之花,她偶尔露出这种普通人的样子,在萧寻初看来十分可爱。
他道:“马车上有毯子, 你等下在车上睡会儿好了,到了我叫你。”
“……好。”
*
不久, 谢知秋身上盖着一片薄毯,靠在不时小幅颠簸的马车上,安静地熟睡。
萧寻初在旁边看着她的侧颜,一笑, 伸手轻轻拨了拨她的头发。
然后, 萧寻初脑海中浮现出寿宴那里出现的争执来——
“你疯了!竟想颠覆老祖宗的传统, 与整个世俗为敌!成功还好, 稍有不慎,就是知秋自己身败名裂,谢氏全族跟着陪葬啊!”
“你说得未免太夸张,何至于此?”
“这可不是危言耸听,此事并非没有前例在前,是成弟你想得太简单了。”
那宾客满脸严肃,将筷子“咯”得一声放下,菜也不吃了。
他道:“女子从政,早有前车之鉴。北齐女官陆令萱,因其曾为北齐皇帝乳母,受到器重,地位渐高,后来操纵北齐朝廷八年之久,干政弄权,任用大批奸臣,祸国殃民,最后北齐灭国,陆令萱自杀,其后代皆落得斩首弃市的下场。
“再说唐代上官婉儿,可谓才华过人、文采斐然,辅佐女皇武则天,可后来在唐隆之变中被李隆基怀疑忠心,被斩于旗下。
“不说远的,就说当朝太后顾诗诗,还政之前,受到多少非议?她自己是保住了身份性命,但她垂帘听政时任命的外戚,后来被齐相清算掉了多少?
“女子从政的合理性弱于男子,古往今来,士人早已用种种妖妃奸后的案例将此事定调。哪怕什么错都还没犯,性别放在那里就是天然的靶子,他人只要说一句牝鸡司晨,就可以站在有理的一方。在这种劣势下进入官场,得面对多少阻碍?多少人能有好下场?
“倒不如在家中老实相夫教子,好歹可以平顺一生、衣食无忧。”
那宾客这番话,一石激起千层浪。
当时与萧寻初一同在屏风后面的,有好几个谢家的小姑娘。
谢家的女儿在小时候,都是与家中兄弟一起读书的。
其实她们得到的教育资源多半不及当年的谢知秋,但比起贫家女子,学识已可言不错。
那些小姑娘十二三岁,正是会不服气的年龄。
她们这个年纪,正好要和家中兄弟分开了。一群兄弟姐妹,明明在此之前都是一块儿念书,她们功课也未必就比兄弟差了,结果这时才发现读得再好还是被当作是陪读,有几个姑娘心里憋着气。
一个谢家姑娘在屏风挺直了脊背,开口道:“二堂叔,你这话理就偏了!古时是有妖妃奸后,但男的奸臣难道就少吗?秦朝赵高,汉朝董卓,唐朝李林甫,每一个朝代都有佞官奸臣,数量远胜于妖妃,却从不见有人说男子会为祸朝纲。
“而女子之中,既有战国宣太后灭义渠之国、巩固秦国国土,又有东汉邓太后节俭救灾、治理贪腐,亦是赫赫功绩。
“这本是为人人品的问题,并非男女之故,怎么二堂叔一说话,就把祸事全推到了女人头上?
“再说,女人会出奸后误国,祸及家人,难道男的做官当了奸臣,家人便可高枕无忧了吗?”
这小女孩话说得冲动,但在屏风后引来了几声附和,这让她愈发挺起胸膛。
萧寻初亦听得新奇,谢家的姑娘倒真是读过书的,说话辩论都可以引经据典,且学识相当广博。
谢知秋年纪小时不爱说话,她若是愿意与人争辩,说不定也是这个样子。
而那位被称作二堂叔的宾客被屏风后的声音吓了一跳,才意识到后面居然有一群小丫头。
他被小姑娘拆台,有些尴尬,但还是一本正经地解释道:“你们误会我的意思了,我可不是说亡国都是你们小姑娘的错。若要我客观评价,其实妲己褒姒这些后妃虽有祸国妖姬之名,但商亡,西周亡,归根结底还是纣王残暴无道,幽王不思进取,结果将罪名推到后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