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爸的肝病去看了吗？”刘韵问。
“没看。”杨梅说，“不看了，钱都给我哥娶媳妇了。”
“啊？”刘韵惊讶地看着杨梅，“娶媳妇什么时候不能娶，他不要命了。”
“不管了。管不了。”杨梅决绝地说。
“哎，我又看见那个男的了，你跟他……”刘韵靠在宿舍床上问。“他看着可真凶，怪吓人的。”
“我们村的，给我家带句话。”杨梅每次都这么糊弄同学舍友。可是范文武有张破嘴，现在学校里所有认识她的人都知道那个额头有疤的粗鲁男人是她未婚夫。
刘韵不问了，她看出杨梅虽然不喜欢那个一脸凶狠、五大三粗的男人，但是又甩不掉人家。无力感把杨梅裹得要窒息了似的，她一个外人都看得真真切切。
——
范文武借给了杨梅的父亲2000块钱。
范欣荣断定李玲和范志贤不会给范文武2000元，让范文武以自己的名义借给杨家。这钱要借也是以范志贤的名义借出去。
如果李玲和范志贤没给过范文武钱，那范文武借给杨家的钱是哪来的？
他一点都不怀疑范文武的话是假话。范文武的脑子只够他做了某件事，并以此耀武扬威，夸大其词。
范文武大摇大摆从卫校里走出来。大门一旁停着一排自行车，他从众多旧车里推出一辆八成新的自行车，车梁上还记着一根红布条。他吹着口哨跨上车风一样往南厂后街那边骑去。
树后的范欣荣手中握着一截粗树枝，眼睛平静如黎明时分南河的水，冷漠地望着远去的宽阔背影。他沿着人行道往前走，将自己淹没在下班的人潮中。
“叔，这附近有修自行车的地方吗？”他拦住一个戴着花镜的老人问。
“往前走一个路口，第二个路口往右拐，南厂后街上有。”老人家拉低眼镜瞧着眼前的青年，浑身上下没一件半新的衣服，鞋就更不用说了。这样子不像有车的，倒像是要偷车的。
避开老人审视的目光，范欣荣丢下句谢谢匆匆汇入人潮。丰安市南厂区的路横平竖直，东西向是路，南北向是街。老人所谓的第一个路口是学南街与丰北路相交的路口，第二个路口是南厂后街与丰北路相交的路口。
范欣荣停在丰北路的西北角，横在他前方的路是南厂后街。南厂后街向北直达南河大桥，向南直通市中心，它是丰安市的第二条商业街，繁花热闹自不必说。
西北角斜对面是国营大酒店，大酒店南边紧挨着供销社。修车摊在供销社与人行道之间的树下铺陈着。修车摊上，范文武大喇喇地坐在修车师傅的板凳上抽烟，骂骂咧咧的样子，焦急又暴躁。
十字路口来往的车辆和行人淹没了范欣荣，他没有刻意隐蔽身形。耐心地等在拐角的阴影里。他要知道范文武从什么地方以什么方式得到的2000元。范文武身边没有能借他2000元的朋友，范文武也没有打家劫舍的胆量。
其实他已经有了猜测，所做的不过是证实自己心中的猜测。
车胎补好，范文武痛快给了钱，骑上车折回丰北路，穿过实力路口，直奔直奔南厂后街的菜市场。
至此，范欣荣已经不需要步步紧跟。南厂菜市场是一个非常大的棚屋样式，两边是简易门市小房，中间两趟摊位。
两趟摊位一览无余。范文武不可能在其中卖菜或兜售东西。
范欣荣穿过人群，从南到北自一家家铺面前走过。
“虾米便宜咯！虾酱虾油——”
“东北大马哈鱼，咸鱼！！先尝后买——”
“秋衣秋裤，新到的汗衫。”
“月饼，快过节了买点月饼。”
叫卖声、吆喝声几乎要把棚顶掀开。范欣荣抬头看棚顶，钢架撑起的棚子上铺着半透明的塑料板，最高处挂了一溜大灯泡。
入口到中后段的灯泡都亮着，而最里面两盏灯泡灭了。市场尽头的两间小房门关着，缝里有光流泻出来。
眼睛扫过几个门市小贩的脸，以及铺面上、房子里的东西，范欣荣最终停在一家猪肉铺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