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还有几日才出月子,这些时日二房却已陆陆续续开始收拾行装,打包收拾好不常用的衣物行李,剩下的那些待临走那日再收拾便也够了。
段溪毕竟年少,不懂那些大人间的暗流涌动,倒是二房里头唯一一个真正充满离愁别绪的人。
“我都同花姐姐讲好了,待她家的阿黄生小狗了就去抱一只来。”段溪遗憾极了,“还有桂香婶婶说过两日家里要炸麻花哩。唉,阿爹,咱们非要搬家吗?开春了,我还要和芳姐姐格妹妹三个一起去抓泥鳅呢!”
“哟,都排到开春后了,你倒挺忙。”段杰将女儿抱起来,“咱们只是搬去镇上,又不是再也不回来了。等学堂放春假了,你还可以回来寻你的小伙伴。”
段溪仍是高兴不起来:“可是那还要多久啊!”
这歪缠的模样,段泽终于看不下去,他开口道:“听说河镇蒸菜是一绝,特别是那新鲜的鳝鱼,剔掉骨头切成段,用秘制的蒸粉配上糯糯的芋头,在锅里用小火蒸上那么一个时辰,那香的,能叫人把舌头都吞下去。”
段泽这么一说,直馋得段溪的口水都要掉下来。她瞪大眼睛瞧着哥哥:“真这么好吃吗?”
“除了鳝鱼,还有什么鲜虾啦,泥鳅啦,黄骨鱼都能蒸。还有还有……”
段溪全身的注意力都被段泽吸引去,哪里还顾得上伤感,只麻溜从段杰身上滑下来,狗腿地端着小凳子坐在段泽身旁:“哥哥,你怎么什么都知道,你可真厉害!”
段泽的胸脯不自觉挺直了,到底是孩子心性,段杰夫妻俩相视一笑。
房外段银生的声音响起:“老二,你出来一下。”
段杰递给麦氏一个“你放心”的眼神,出门去了。
段银生坐在堂屋,这几日眼见的更加憔悴了。他望着眼前高大的次子,健康又强壮,心底生出几分骄傲又无奈的感慨。家里的情况他这个当爹的比谁都清楚,而偏偏自己身体又眼见是不行了。
人人都说他的长子争气上进,其实他内心里明白的很,长子段焘资质有限,且生性凉薄。举全家之力被供出去后,便立马避这穷困潦倒的段家如蛇蝎。一朝搭上钱家,有了个举人老爷做岳丈,便愈发瞧不上这小小的段集村了。次子则不同,生性豁达且心软,明明这些年这个家多有仰赖于他,嘴上却总是念着旁人的不易。平常人有一分功劳也要自夸成十分,而段杰,却处处都想着老父幼弟的辛劳,时时忍让着,这才惯得段照自以为真在这个家里劳苦功高又受尽薄待。
还有一点也是他这个做祖父的私心,若他无福,见不着段家恢复往日荣光之时,那这希望便只最可能落到段泽头上。他自己虽无甚功名,但好歹也供着四个儿子长大,什么样的孩子将来能有大造化,他这老眼也还并未真正昏花。同样的年岁启蒙,一篇《千字文》段泽几日便能倒背如流,而两个秀才儿子当初,可是前后花了快一个月的时间。
只段泽越有天赋,那便越不能叫段泽时时在这样一个污糟环境里白白蹉跎,不仅是糟蹋了这样一个好的读书苗子,也叫他日后无颜去面对列祖列宗。
当爹的心甘情愿供着儿子,做叔叔的却连稍微吃点兄长的亏都有怨言,就更不用说白白养着侄儿们了。
就此分家,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好歹,是他们自个儿提出来的,将来若有后悔,也没甚好说的了。
罢了,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如今最小的儿子也成家了,他也老了,委实是管不动了。
“爹?”见段银生似是陷入沉思,段杰开口轻唤。
段银生回过神,一肚子话却不知从何说起,末了只道:“好歹在老家做个满月罢。”
未料到竟是说这个,段杰道:“如今我们即将远行,到处都乱糟糟的,儿子想着,又不是头胎长孙,还是免了罢。”
“好歹是在这老屋出生的,做个满月,没得上头哥哥姐姐都有,单他没有。将来……回来,好歹是个念想。”段银生坚决道,“就这么定了,就当是我这个做爷爷的,同他祖孙一场的缘分。”
段银生说完,背着手缓缓出门去了。
见他态度坚决,段杰也不好再说什么。老人家一片爱孙之心,他也不忍拂意。只这决议来得突然,夫妻俩便只想小小办一场便是了。
老大家的住的远,这些人情交际惯例是礼到人不来的。而麦氏娘家那边就离得更远了,且洗三当日已来过一趟了,此次就没必要再兴师动众惊动他们了。
是以,说是满月宴,其实也就是同村的亲族们聚在一起吃两顿饭,男客女客加起来,将将坐满五桌人而已。
小山村里最藏不住的便是秘密,尤其是农闲时分。段家的这一场小小分家风波不过几日,便已传得沸沸扬扬,来往宾客望着段家厢房内码得整整齐齐的箱笼,各个眼神里都透着意味不明的光。
用过饭,男人们围在堂屋,女人们去厢房围着麦氏,七嘴八舌地聊开了。
“瞧这大胖小子肉胳膊肉腿,真有劲!”张氏坐在麦氏旁边,逗弄着襁褓中的小婴儿。
此刻小魔星喝完奶,安安静静睁着漆黑的大眼睛,冲谁都乐。
“你是个有福气的,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