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刚过,天还黑着,小院里的灯火便次第亮了起来。
一向好眠的段溪约莫初来不习惯,竟是难得起了个大早。她揉着惺忪的睡眼从床尾坐起来:“什么声音?”
段杰虽想着替闺女打个小床,但一时半会还没找着合适的木头,段溪便同他夫妻凑合着在大床上挤着。
屋外的段泽也醒了:“似乎隔壁都起了。”
“这么早……”段溪咕哝着,“天还没亮呢。”
“古人言,闻鸡起舞,不早了。”段杰也起来,摸摸段淮红扑扑的小脸,冲麦氏柔声道,“你再睡会,我同阿泽先起。”
麦氏哪里还睡得着,只将段溪压回被子,自己却起身穿衣:“好歹用点早饭,第一日当差,我送送你。”
待收拾妥当,段泽打开门去,外头的风雪裹着喧嚣一下挤进来。
“书袋,又忘了!哎呀,这都第几回了!”
麦氏听出,这应是方家媳妇的声音。
“娘,昨日不是说了做热汤面的么?”这是一个少年的声音,应是方家的小子。
“谁叫你日日起不来,暂且拿馒头凑合一下得了。”
“我昨日就瞧见厨下有新鲜的面饼了,还是肉馅的,做什么藏着不拿出来吃?”这是另一个略年轻些的少年不满的声音。
“你知道什么,硬邦邦的磕掉大牙,什么乡下人的猪食你也惦记,我预备着拿去喂猫的,真不嫌丢人。你怎的又偷偷去厨房寻吃的了?你这孩子……”
“一大早的,吵吵嚷嚷成何体统!”一阵威严的声音下,娘几个都不敢吭声了。
不一会儿,两个少年一边小声抱怨着“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一边掀开门帘小跑而去。
杨氏一回头,同麦氏看了个对眼,恐怕方才说的那些要拿人家送的饼去喂猫的话都被听到了,却只无所谓地略点点头,一脸居高临下的矜持与客套。
麦氏被恶心得不轻,昨日那些要小心莫得罪人的话皆被抛到了脑后,她眼角也未给杨氏一个,只转身对儿子嘱咐道:“那肉馍馍要用热水泡,娘不过白嘱咐你一句,便是猪都知道看菜下碟。”
一语双关,杨氏不是端着书香门第夫人家的架子么,那她便叫她知道知道什么叫真正的乡下女人。
杨氏未料自己这般主动纡尊,这乡下女人不诚惶也便罢了,竟然还敢当众嘲讽于她,立时便要发作。然身后重重一声咳嗽,方博渊给了她一个严厉警告的眼神后,慢慢踱步出来,只与麦氏身后的段杰斯见:“段夫子,早。”
杨氏向来惧怕这当家之人,立刻偃旗息鼓。然又觉得无比气闷,只在心里狠狠记上这麦氏一笔,这个梁子算是结下了。
段杰礼貌回礼后,扭头一脸体贴,柔情蜜意嘱咐麦氏道:“娘子辛苦,外头风大,快回去歇着罢。”
这一幕深深扎了杨氏的眼,她终是扭曲着一张脸冷哼一声,再也顾不得其他,重重关上门。
周氏正替女儿梳头,听得外头这番动静,冷笑:“这倒是来了个混不吝的,等着吧,有她的苦头吃。”
周氏的丈夫赵秀才正洗脸,闻言疑惑问道:“什么混不吝?”
“没什么。”周氏有些没好气,“你瞧瞧你,洗个脸又把袖子弄湿了!你说说,这都多少次了,怎么就不听呢?”
赵秀才好脾气道歉:“是是是,对不住对不住,娘子受累。”
周氏最烦他这番含胸驼背的蠢样,只不耐烦道:“行了行了,你快走罢。”
赵秀才爱怜地摸摸女儿赵怡的头:“爹走啦。”
赵怡笑,脸颊旁两个可爱的梨涡,显得一张小脸越发俏丽。余光瞥见周氏一脸不耐,赵怡赶紧敛容起身施礼:“恭送爹爹。”
女儿这番谨小慎微的模样到底惹得赵秀才颇有些不赞同,但望着正生气的周氏,话到嘴边又咽下去,只在心底叹息一声,扭头出门去了。
“你昨日绣的花样子,拿出来我瞧瞧。”周氏道。
赵怡赶紧应“是”,自去寻昨日的花样子不提。
用过早饭,瞧着天色已不早了,麦氏挎着小篮准备出门,正巧遇到白氏开门出来。
“白姐姐,请问这集市怎么走?”麦氏问。
“你要去集市,买菜?”白氏看见麦氏这个架势,了然笑道,正欲说些什么,却被人打断。
另一头杨氏开门出来:“这院子里尽是些破落户,再过几日怕是连要饭的都要上门了,真是晦气。”
显然是来找茬来了。
麦氏只觉得这杨氏夫妻二人实在是矛盾至极,做娘子的一味门缝里瞧人,没来由地就恨不能将人往泥里踩。自己与她不过才第二日见面,从头至尾对她都是以礼相待,可她却处处刁难嫌弃,真叫人倒胃口。可今日瞧她夫婿的模样,却又斯文有礼客客气气,一副想要和睦相处的架势。
这就有意思了。
麦氏只当杨氏在放屁,柔声同白氏道:“白姐姐要同去么?”
杨氏见被无视,气得就要发作,白氏见状忙解释:“平日里有相熟的小贩会挑了菜来书院后门,你若有什么想吃的菜可嘱咐他们第二日送来。”
“咱们这样的人,怎可去往那闹哄哄的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