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时刚过，麦华便叫她们进来喝粥，姐妹俩关于嫁人的对话便也被打断了。
“好香的粥，我闻到了荷花的味道！”段溪跑进来，“小姨，是不是荷花呀！”
“真是个狗鼻子！不过不是荷花，是荷叶。”麦华笑，招呼着有些腼腆的赵怡，“你尝尝看，这荷花粥合不合口味。”
赵怡道谢后礼貌接过来，小口抿着：“真香，谢谢麦姑姑。”
“不用谢！”麦华瞧着这样漂亮的小姑娘也是喜欢得不行，“你太瘦了，要多喝一点，锅里还有啊，喝完我再给你添！”
赵怡犹豫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稍微多喝一点点，娘应该不会发现的。
“麦姑姑，这天气您去哪里寻的荷叶呀？”赵怡问。
“去年的荷叶采下来风干后再磨成粉，用罐头装好，我还在里头加了些蜂蜜和果干，喝起来是不是特别香？”麦华道。
是特别香，段溪头都要埋进碗里，顾不得回答，只呼噜呼噜大口大口往嘴里塞。
再瞧瞧一旁斯斯文文的赵怡，麦华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段溪这丫头，可爱是可爱，但……
果然，人呐，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吃饱喝足了，两人便一左一右瞧着麦华绣花。
段溪作为绣花界的文盲，暂且只能看个热闹：“小姨，这蝴蝶绣得好漂亮呀，是给我的吗？我还想要个狮子狗，就是前几天武秀才养的那样。”
段溪自小关不住，无视就跑去小厨房溜达，上到夫子下到学子皆混得开，很是结交了一群朋友。
不比段溪言语的贫乏，赵怡却能看出不少门道：“麦姑姑，您这双股线劈得可真细呀，还有这牡丹花用的长短针绣得可真好，花蕊的颜色由浅到深，配色也丝滑，怪不得蝴蝶会来呢！”
麦华未料到赵怡小小年纪，竟能点评，还说得头头是道：“看不出来你还是个小师傅呀！”
赵怡羞红了脸：“我也就随便说说，要我自己绣，是万不能绣得这样好的。”
“你这个年纪，会看这些，已经很难得了。”麦华道，“譬如那些经年老饕，莫非各个都是厨子？”
生平第一次在刺绣上头受到认可，赵怡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像一湾清澈的泉眼：“真的么？谢谢麦姑姑。”
“当然是真的！”麦华将手中的针线递过去，“我瞧你手上扎了好些个针眼，可见你也是个勤学苦练的，既有这样的眼光，又能静下来苦练，日后定有大出息。你且绣两针我瞧瞧？”
赵怡犹豫了一会，终是接过来。
第一针，扎歪了。
麦华微笑道：“无事，你年纪还小，拿不稳针，正常。”
第二针，打结了。
麦华嘴角有些抽：“无事，这个绣法太难，咱们换个简单的，平针罢。”
第三针，扎到手。
鲜红的血珠渗出来，晕染在雪白的帕子上。
赵怡慌乱：“对，对不起，我，我太笨了。”
麦华忙道：“别，我帮你包一下手，没关系的，这么漂亮的手受伤了多可惜。”
一面说，一面拿出贴身的手绢按在赵怡手指上，轻轻呼气：“不痛，不痛啊！”
赵怡眼底隐隐有泪。
麦华以为她真的很疼：“扎太深了么？我给你找点红花油？”
“没有，没有。”赵怡忙道，“一点也不痛，我早就习惯了。我只是……”
只是什么？麦华不明所以。
段溪在一旁鬼精灵地补充：“我小姨很温柔，对吧？”
赵怡重重点头：“嗯，麦姑姑你这样的，将来嫁人了也一定会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娘亲，能娶到你的人，真是幸运。”
麦华：……
被一个六岁的小丫头片子恭维说自己将来会是一个很好的母亲，这滋味……啧啧啧，现在的小孩都这么早熟的吗？
听姐姐说赵怡的父亲赵秀才也是个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怎么如今读书人家中女儿教育都是这样，嗯，超前？
不对，再瞧瞧一旁明显状况外的段溪，嗯，这才是正常的小孩应该有的样子嘛。
晚上一家人用饭时，段溪便表达了对怡姐姐的敬仰之情。
“我从来不知道，怡姐姐竟然这样能说哩！”段溪简直佩服，“她说的那一堆方家的大老爷二老爷三老爷姑奶奶老夫人，我的天啊，娘，方家当真有那么多人吗？他们院里是不是每天都很吵？那么多人一人一句话，耳朵都要被吵聋了吧？太吓人了！”
麦氏同段杰对视一眼，原来周氏所谓的淑女教育，竟是从小灌输的这些念头。
麦氏有些担忧自家好好的女孩儿会不会被带坏了。
不过，话说回来，即便是作为一个成年人，麦氏进进出出方家这么些时日了，也还未完全搞清楚方家主支旁支的构造，这赵怡不过六岁稚龄，不仅能清晰掌握每房人的关系网，还能准确追踪他们各自所属的派系立场以及各自负责总理的职务事项。更有甚者，或许连周氏自己也没意识到，赵怡天生有种本能的直觉，她能透过复杂的表面看到大家族内微妙的人际关系。
这其实比什么针黹女红、琴棋书画都来得更实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