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经》中说,比翼是一目一翼的奇鸟,住在崇吾之山,名曰蛮蛮,天下见之大水,傲视天地臣民。生而双头连体,可分可合,却只有合在一起时才能翱翔于天际。
绣这荷包的小女郎,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和目光去看待这奇鸟,陆战无从得知。他只觉得,比翼并不美好,甚至太过凄凉。
见他似乎盯着这枚小荷包出神许久,子庄好奇地探过头来打趣儿道:“怎么,或是说这图案你看不上,要跟我换一换?”
陆战没有回应,子庄又装模作样地合掌闭目,虔诚地说:“比翼么,比翼好啊,正好替你这孤家寡人转转运气,保佑我们将军能早日找到一个心仪的娘子。”
“本王一生都要在刀口舔血,”陆战终于转过头来:“还是不要有比翼连枝之人为好,否则也是毒害了她。”
话至此时,正好远山前后那阵此起彼伏的明亮火光和爆竹声都停滞了,一阵冷风刮来将微弱的篝火吹散,四周顿时陷入一片寂静与漆黑之中。不知怎么,正如人忽然溺入深海那一瞬间的无所适从,脑海中突然便走马观花一般显现出一些奇怪的画面。
浸没在幽暗中时,陆战的双目什么也看不清,只有一个小娘子的身影和面目渐渐清晰起来。一会儿是她袅袅娜娜、眼神迷离地卧在床边望着他,一会儿又是她在暖阳余晖下静静伫立,连发丝都绞着光辉。
那娘子,他见过许多面,可不知到底是哪一时候哪一面,就这样将她的眉眼深深镌刻在了他的脑里,叫人挥之不去。
约莫几刻后,大家都恢复了目力,零散地起身回帐中去歇息。子庄原也要转身了,可没想到陆战平日少言寡语,如今却突然万分笃定地向他命令道:
“敌人既还能饭饱喘息,我们便不能放过这个绝佳的偷袭机会。今夜打赢这场仗,明日启程返乡——过节去!”
子庄满脸疑惑,瞧着陆战昂首离去的背影,心中不由暗骂——刚刚某人还煞有介事地损他口气太大,现在又说得有模有样,到底是只有陆战才行。
因为他确实有这个能力,只是做与不做罢了。
“年都过了,还着急回去干嘛!”周子庄大喊。
“回去见本王想见的人!”
***
紫金宫,歌舞升平,声色犬马。大喜的日子,又是宫宴,齐王也难免露出潇洒之色,放纵地搂着宠妾的蛮腰,似笑非笑地看着舞池中莺莺燕燕。而殿列两侧的大人们,或大口喝酒或大口吃肉,都是一幅心宽体胖的模样。
待一场舞又散了,乐师列队行礼后,齐王金红龙袍宽袖一挥,便有前后十多个舍人将他们团团围住,引着他们退后去领赏。在座的各位也趁此时交头接耳谈论起来,一个个都是弥勒佛的笑态。
也是此时酒过三巡,齐王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指着叶哑问:“不是说,桓儿看上了太尉府的女公子么?这婚事,什么时候打算定下?”
叶哑一听,连忙端起酒杯敬上:“等出了正月,臣便圆了他们的婚礼,有劳陛下挂心。”
“当然挂心了,”齐王已有些微醺,举着玉盏又是仰头一尽:“寡人的儿子,婚仪一定要是天底下最气派的!”
众臣闻言都纷纷附和。陈重桓正坐于齐王身侧的一席,他也忍不住露出得意的浅笑,这脸面让对座的元贵妃看了,却很不是滋味。
虽说当今齐王的两个儿子都在她的膝下,可总有亲疏之分。元贵妃心知肚明,陈重桓过继于她时,他已经懂事,恐怕这一生他再怎么争名逐利都不会关照她了。她自然也不对他的任何事上心,唯独怕他挡去了自己儿子的道路,分去了陈天恩的地位。
因此,她忍不住酸道:“陛下,这恩儿,也是您的儿子呀。”
“当然……”齐王虽半醉,可耳朵灵敏得很,他故意拖长了尾音逗元贵妃:“改日也要为我们恩儿择一个良妻!”
元贵妃这才舒心一些,不过还是没松开脸色,颇为严肃地继续道:“那陛下说,选哪个好?大司徒的女公子气质高雅,性情谦和。周大将军家的那位也不错,刚柔并济文武皆通。再不然,太傅的小孙女,虽然年纪小了一些,可识文断字是一顶一的好。每个小娘子臣妾都喜欢得紧呢!待恩儿成亲了,才是应了老祖宗那句‘齐家治国平天下’嘛。”
齐王压在玉盏上的手指微微跳动了下,只是表面看不出多余的心绪。顿了顿,他装作什么也没听见似的自顾端起酒杯喝了,然后不着边际地瞥了眼陈重桓,嘴角不自觉地下压。
任是一个孩童在此,也能听得懂贵妃话中的意思。然而她还是忘我地继续将各位王公贵族的女公子都夸赞了一番,过她嘴的没有一个不是高官厚禄、坐拥爵位之家,似乎就是要与陈重桓和叶哑一较高下。
齐王已然左耳进右耳出地听着,慵懒的眼没再抬过几次,陈重桓也没什么反应,埋着头认真地品尝他面前的佳肴。唯独陈天恩如坐针毡,面色铁青地瞪着他的母妃。
“儿臣已经有了心仪之人,便不劳烦王君和母妃挂心了。”
陈天恩蓦地站起来。
一众的目光齐齐落在他的身上——年轻俊朗的幌子挺直了腰板,带着凛然又坚定的神情,好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