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刚亮,一行人就乘船出发了。船主是镖局熟人,行家里手,走惯了这条道的。
船两侧插着义丰镖局的旗子,黑底红边,在江风中猎猎作响,让人一看便知是镖局路过。这年头想押镖可不简单,陆叔叔在绿林官府都有门路,因此打出旗号别人就会忌惮三分。
要是遇到认识的人,就更顺利了。镖局大多只走熟路,道上认识的人多,才好办事。
有些贼人水平不够,知是镖局也会萌生退意。
要知道,丢镖不仅要赔付银子,还有碍镖局信誉。这些镖师本来就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管它车战水战,船头马上都能应对,为了护镖,更是肯豁出性命。因此即使有巨利可图,贼人也得掂量掂量。
客人住后舱,货箱在客船中间堆着,有镖师专门看管,另船头船尾各有一人放风。余下的镖师在前舱休息,为守夜做准备。
甲板上,微风吹拂,茶香袅袅,几人围坐,文辞亲自烹茶,姿态娴熟,赏心悦目。
“陆叔叔,没想到是你亲自来!”
“一眨眼你都成大姑娘了,”陆仁山爽朗笑道,“你的笄礼我也没能赶上,只得提前送了礼物。上次见你,还是你十一二岁跟阿井爬树,叫我们撞见,两人一块儿摔了呢!”
“我那是为了摘果子。”
“我没摔,我是怕她摔着给她当肉垫子!”
文辞和方景说起小时候,都忍不住笑起来。
她那时看方景爬树上墙羡慕得紧,让人教她,结果刚学会就被文渊和陆仁山撞见。
文辞抱怨:“当时都是陆叔叔突然出声,吓我一跳!”
只有在关系亲厚的长辈面前,文辞才做小女儿姿态。小时候她很喜欢陆叔叔来家里,因为陆叔叔总给她带各种好玩的。
陆仁山算方景半个爹。方景幼时失怙,跟着杂耍卖艺的行走江湖,胡乱学了些本事。后来因为被地痞流氓勒索拿要,跟人起了冲突,被人打得伤痕累累丢在巷子里,被当时路过的陆仁山救下。
陆仁山把一身武艺倾囊相授,又看出这小子心野得很,十岁出头就放他出去游历,和人切磋武功。
找江湖前辈指点武艺,前辈总得管饭吧;和同辈中人把酒言欢,豪爽之辈抢着付钱。
方景几乎是吃江湖百家饭长大的。
后来遇到员外家的郎君欺辱女子,他上前相救,失手伤人,要被关私牢,是文渊把他保下来。
再之后陆仁山登门道谢,发现文渊是他以前护送过的客人,两家因此越发亲厚。
“我跟你爹引为知交,之前在外面行镖,都没来得及送他最后一程。只有把你安全送到你舅舅手里,我才好带着酒去跟他赔罪啊!”提起老友,陆仁山感慨万千。
文辞给他倒茶:“先父任职期满回宁城,听说就是陆叔叔护送的?我爹说您可威风呢,路上喊声镖号,山匪水贼都给您面子!现在我可放心多了!”
陆仁山调侃:“怎么,这小子送你,你不放心?”
文辞掩嘴笑,故意压低声音道:“我听说方景上次跟您走长途镖,走到一半受不了了,自己回去了?”
陆仁山朗声大笑:“哈哈哈哈是啊,那次睡的破庙,柴火里有跳蚤,痒得实在不行了回去换衣洗澡了。”
习武之人耳力何等聪敏,这声音方景难道还能听不到吗?
方少侠怒而拍桌:“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他只是爱干净有错吗?后来他就学会洒防虫粉了!
茶水晃了晃,撒出来一点儿在桌子上。
陆仁山摇头失笑。“还是孩子气。”
走镖是个苦差事。
陆仁山年轻的时候丰神俊朗,留一把清须,打起架来风度翩翩,人送诨名“玉山公子”。
可惜后来建了镖局到处跑,胡子剃了,脸也被风吹日晒,糙的不行。虽然勉强算个美大叔,但也看得出岁月的痕迹。
陆仁山还挺满意自己的这幅面容,觉得这样才更能镇得住那些宵小之辈。
文辞从家里铺子给他送了好些抹脸的脂膏,他都不要。
后来她才知道,原来走镖人,尤其是走北道的,基本都不洗脸。风雪如刀割,要是洗干净浮尘,脸很容易皴裂。胡子却要剃掉,一显精神,二免生虱蚤。
什么时候镖快送到了,就可以痛痛快快地洗脸了。因此走镖人一说洗脸了,就是快到家了。
文辞想到这里,瞄了眼方景。
不知道这家伙在外面洗不洗脸?他应当也是从小日晒雨淋的,皮肤虽然晒成了成熟小麦的颜色,但看起来还是清爽平整。
难道这小子偷偷抹面脂了?
不知道有没有私下抹面脂的方少侠许诺:“我以前是没有认真,这回送你定能走完全程。”
文辞眨眨眼,故意逗他:“不必勉强,送到下个码头就行了,你之前不是还想去贺慕容宫主八月寿辰?早知有陆叔叔在,我也不必非要你送了。”
方景哼了一声:“不送就不送,谁在乎。”被陆仁山一巴掌呼在脑袋上。
晚上文辞回去休息,镖队安排了半数以上的人守夜。行水路,晚上比白天要凶险,须得小心谨慎。
幸而一夜风平浪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