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陆仁山聊过之后,方景到底是个少年人,脸皮薄,再见文辞,就多了好些不自在。
有时候他不自觉地把目光放在文辞身上,等文辞看过来之后,就匆忙收回注视,不知道在心虚什么。
次数多了,文辞也注意到了不对劲。
中午小憩半晌,醒后,文辞洗手焚香,坐在桌前看《松源游记》。她一打开书就忘了时间,着迷地看了起来。
直到船侧过了一艘大船,浪晃得小船乱动,她怕撕毁书本,才恋恋不舍地放下。
侍书进来给她添香,顺便开窗通风,接着退了出去。
船上窗户是上下开合的,要先卷起竹帘,再将窗户向外推开,用杆子支起来。
文辞想着看看水光山色歇歇眼,视线随着抬起的窗往出探,正与方景对上目光。
方景当值的时候,镖队的人心照不宣,都会让他守后舱这边的位置。
眼神交汇,方景怔了一下,之后迅速转开了眼。
文辞是不经意看到他的,但见他这样,反而直直地盯着他看,似要盯出个洞似的。
习武之人对暗中注视的眼神都有感应,别说这种热烈的眼神了。方景如芒在背,窘迫地往旁边挪了挪,还背过了身去。
脊背挺得笔直,仿佛一竿青竹。方景紧盯着江水,像是面前的滔滔江水危机四伏似的。
文辞暗道一声奇怪。
她和方景少则几月,多则几年,总要见一次。每见一次,都会细细絮叨近况,因此对彼此并没有太生疏。
一路走来,但凡她看过去,方景就算不颠颠儿地跑过来,也会朝她笑一下。
怎么今天,这么生疏?
“双双……”她轻轻叫了声。
船上人多,她想着给方景留点儿面子,不想把他的小名叫得人尽皆知。
方景背影未动,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
“方双双!”她提高了些声音。
方景身形一僵,面色纠结,转身朝她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文辞眨了眨眼,作势捂住了自己的嘴。
见她没有再喊,也没再说什么,方景待了片刻,又转过身去,到底没有走到她窗前来。
文辞啧了一声,有些手痒痒。
好想锤他。
将手边的书卷收起,松动了下手腕,文辞目光落在了桌上,侍画端过来的一盘干果上。
这些吃食都是田嘉送过来的,桃核、杏仁、腰果、板栗等一应俱全,侍画给他拼了一盘儿。
挑了个浑圆个大的核桃,文辞拿在手里掂了掂,“坏笑”着看向了窗外的身影。
她未打招呼,直接一甩手腕,将手中核桃朝他背上砸去。
结实的核桃裹了内力,旋转着,以迅疾的速度朝方景而去。
方景耳朵一动,并未转身,直接朝背后一伸手,准确地接住了扔过来的核桃。
核桃砸进他手里,力道还不小。方景侧过身,将核桃在手里捏碎,投来询问的目光。
“今天怎么了?突然不理我。”文辞单手托腮,闷声询问。
“我没有,刚刚在想事情,没听到。”方景踟蹰着,看着甲板,鞋跟在地上磕了磕,又搓了搓。
他不敢看文辞的眼睛。
方景其实听到了,只是文辞没有说是什么事情,就想等着她说事再过去,保持一个公事公办的态度。
镖师行镖,对女眷理应避嫌至此。
但他其实是因为跟陆仁山的谈话,有些不知道怎么面对文辞。
他需要些时间来整理自己的心绪,但眼下,文辞显然没给他这个时间。
“好敷衍的借口,”文辞不满,撇撇嘴,声音清凌凌的拆穿他,“你若是这般警惕性,还走什么镖啊?镖物被人偷走都不知道!”
“我……”方景无法反驳,他确实是随口扯了个借口。
文辞美目斜睨,眼波流转,“你不想见我,是讨厌我了?”
方景急道:“我没有!”
“那我关上窗,你就看不见我的脸了。”文辞起身,挑开支杆,作势要关窗。
“哎,别!”方景急忙上前,三步并作两步,托住了她压下的窗户边沿,将之又推了上去。
两人目光交汇,他避开文辞饶有趣味的眼神,拿过小棍儿支好窗户。
文辞正待开口,就见方景松松地甩了甩手,然后朝她平伸出拳,摊开了掌心。
掌心正中,是剥好的核桃仁,果仁完整,莹润可爱。
原来他刚刚甩手,是让江风卷走手里的果壳残渣。
文辞抬眼看他,方景也刚好垂下眼来,点漆的眸子全是小心翼翼的讨好。
“别生气。”
这人哄人的手段实在算不上高超,文辞却诡异的心情好了起来。
“那好吧。”
翘起下巴的文辞终于露了点官家小姐的气势,略有些骄矜地伸手。
她板着脸,压着自己的唇角,避免自己直接笑起来。
文辞还得留着点儿生气模样,好好谴责方景,好叫他说出今天为什么不跟她说话。
要是不说嘛,哼哼!
——其实也不是非问不可,文辞平日也不喜欢刨根问底。但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