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老太嫌钱氏太磨蹭,颠着一双细腿走到跟前来:“我扶你下来!”
“用不着。”钱氏赶紧推开文老太的手,这老太太七十多了,她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将老太婆给压瘪喽。
“人都进村啦,走走走,玉寿和长林呢?”
钱氏手忙脚乱的拍打着衣襟上的灰,用手理着鬓发:“今日天气好,他们去后山捡松针了。”
说了没两句,县里来的宣布成绩的人已到了院门口,一个打锣一个挑着口红木箱,喜气洋洋的对钱氏作揖道喜:“恭喜沈老夫人,府上小公子沈长林考得第一名!”
瞧着这副大阵仗,饶是钱氏这般能撑场的老妇,也不免面红耳赤,心跳如鼓:“哎呀,那可太好了……快,两位差人到院里坐。”
说着拍了边上瞧热闹的沈语秋一下,请他跑一趟,把沈长林二人找回来。
咸水村本就不大,现在又值农闲,村人都在家嗑瓜子晒太阳聊闲天,正无聊的紧,听见外面的锣鼓声后都走出家门来看热闹,陆续的围到了钱氏家门口。
“请喝茶。”罗氏用今年春天去山上摘的野山茶泡了水,招待客人。
野山茶品质一般,又存了快一年,茶香跑了大半,比树叶子好不了多少,罗氏自觉有些拿不出手,但家里就剩这点茶叶了,谁料两位公差喝了,却是赞不绝口:“香气扑鼻,好茶,好茶啊。”
对没茶味的陈茶都能闭眼吹,两位公差夸起沈长林来更不手软。
惊为天人,天降神童,文曲星下凡,没有二位不敢夸的词。
村人从一开始的瞧热闹,震惊,吃味,到最后只剩下羡慕,沈长林真这么有出息?
钱氏一开始陪着乐呵,听人夸自家孙儿,虽是领养的,但也如亲生一般,她与有荣焉,可听着听着就有点不对劲了,她一个农家老太太,虽大字不识,也不了解科举考试,但是记得李先生说过,这只是县里举办的一次考评,就算得了第一,也犯不着如此猛夸吧。
换句话说,今后的日子还长,这就有捧杀的嫌疑了,况且,她也不想竖起一面家有神童的旗帜,免得遭是非。
“外头风大,二位请进屋坐吧。”
钱氏赶紧打岔,一面给儿媳使眼色请人进屋,一面准备轰人关门,还没来得及动作,沈长林和沈玉寿抬着一麻袋松针叶到了家门口。
“沈小公子回来了!”两位公差激动的站起来:“我们这就把县里的奖品拿出来,这是孙教谕吩咐的,一定要亲自送到沈小公子手上。”
一双双眼睛都热切的盯着院里的大红木箱,纷纷在心里猜测里头藏着什么好东西。
钱氏清了清嗓,她其实也一直盯着,虽然这样有点眼皮子浅,但是她忍不住,罢了,想看就看,装啥清高,因此还往前走了几步,好看得清楚一些。
“上品文房四宝一套。”
沈长林接过来看了看,砚台和墨条明显比上次奖的那套更好,从雕功和墨香味就能看出,而纸也不再是粗糙的黄麻纸,而是洁白的宣纸,笔有三支,粗细软硬不同,可以用来练不同的字体。
但他现在缺的是品质更好的文具吗?显然不是,沈长林已经在盘算要不要将这套上品文具卖了变现。
公差继续往外掏东西:“四书一套。”
上次县里就赏过一套四书,沈长林不禁怀疑县衙的库房里是不是积压了好些,这次奖一套五经也好啊,但转念一想,这些东西是不要钱白送的,他还要什么自行车。
人贵在懂得知足,况且,书也可以变现。
红木箱子里还有东西,公差掏啊掏,掏出一本字帖:“这是顾训导亲笔写的。”
沈长林眼前一亮,通过刻苦练习,他现在的毛笔字勉强算工整,但离好字还有十万八千里的距离,需下一番苦工才能更上一层楼。
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字帖,想努力也没有方向。
上次考试时他见过顾北安的字,字如其名,端庄大气还带几分潇洒,正是沈长林喜欢的字体,如今得到他所写的字帖,毫无疑问,是个巨大的惊喜,比得到上品文具和四书高兴多了。
“读书好啊,考个县里的第一,得了这么些好东西。”
“要不说读书人金贵呢,看的我都想把小儿子送李先生那去了。”
“得了吧你,你家幺儿都十三了,还读个球,这读书是人人能读的吗?沈长林才读半年就能得第一,有的读两三年也啥都不会……”
村人叽叽喳喳的议论着,周氏站在人群背后,心里酸的像喝了一缸老醋,总觉得那句“读两三年啥都不会”是在影射她家玉堂,不由的翻了个白眼,小声的嘀咕:“有什么稀奇的,不就是赏了点破石头破书,能吃还是能喝啊,值得你们苍蝇似的围着看,哼。”
平日里她酸几句或许还有人和她打嘴仗,今日大家的注意力都在钱氏一家身上,竟一个搭理她的人也没有,周氏讨了个没趣。
真正读了两三年啥也没学着的沈语秋反而没多心,看的津津有味,周氏瞟了他一眼,这也是个傻的!跺跺脚刚准备离开,免得被气的肝疼,就听见众人齐齐深吸一口气。
周氏纳罕,难道那红木大箱子里还有东西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