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初雪梦到了从前的事。
她是在大和十年出生的,那一年,入冬许久却一直未曾降雪。却在初雪出生的那天,突然飘起了白雪。当时,一疯癫道人不顾国公府人的阻拦,硬是闯进了府中,对抱着女儿的护国公神神叨叨地道:“此女乃凤星临世,有母仪之范,怎奈红颜薄命,若想长久,必不得在帝京生活!”国公府众人自是不信,给了些赏钱便将人打发走了。
初雪四五岁的时候便聪慧异常,不仅过目不忘,而且吟诗著文信手拈来,为世人称道。怎奈打娘胎起便体弱多病,不能吹风,受不得寒,故常深居闺阁。初雪小时候到不在意,虽然自己不能出去玩,但娘亲总会陪伴在自己身边。初雪小时候最爱同娘亲待在一起,在她眼中,娘亲是一顶一的大美人儿,就如那三月拂面的杨柳风一样温柔,似小桥流水般细腻。
每天清晨,娘亲都会为自己抚琴,就在就在潋芳阁中的那棵梧桐树下,琴声悠扬,抚慰人心。阳光轻柔,洒在娘亲的脸颊,明媚若画中仙。有时候,母女两人会一起荡秋千,给阁中的花木浇水松土,每一天,欢声笑语总会飘出潋芳阁,一直飘到很远,很远……
可是这样疼爱自己的娘亲却去世了……
那一天,初雪只记得有好多人,好多人在哭。可初雪觉得他们哭得一点都不真心,就好像硬是从眼眶中挤出几滴眼泪,伴着嘴里难听的嚎叫。她看到娘亲躺在床上,面色苍白,满脸沧桑疲惫的爹爹就握着娘亲的手,头垂得很低。她觉得娘亲只是睡着了,她想让这些人安静,不要打扰娘亲休息。于是她扑到床前,对着那颓废的背影叫了声,“爹爹……”
却见那人蓦地抬头,初雪看见了他的眼睛,那从前总是盛满笑意与宠溺的双眼,此刻仿佛装进了这个世界最大的悲伤,让人不忍直视……他抱住初雪,近乎哽咽到嘶哑的声音道:“雪儿,你娘亲,她,她走了……”初雪浑身一震,怎么,怎么会呢?娘亲虽然产后身体不比从前,却也从未有什么病症,怎么会?怎么会走了呢?初雪望着躺在床上安详的人儿,只觉得眼前一黑,一瞬间失去了意识。
自那以后,初雪的病便变得越来越严重,发病之时整个人恍若坠入冰窖,怎么捂都没有用。护国公急疯了,源源不断的医师被请入府中,却都束手无策,即使是宫中的太医也无法。看着日渐消瘦的女儿,护国公只觉心里如刀割一般。
后来还是绝尘观的老观主出面,建议将人送到气候温暖的南山将养,南山多温泉,常泡,再辅以药浴,可减缓病症,护国公无法,只能强忍不舍,将女儿送往南山。本欲多派人手照顾,却被观主以静养为由拦下,只选了个当年服侍过她娘亲的老人林嬷嬷服侍,这一去,便是五年光阴。
世人都道南山的温泉有奇效,将护国公千金的病给治好了,却只有护国公、老观主和初雪知道,这都是初雪的师父妙华的功劳。妙华曾与老观主一同求学,感情深厚,怎奈后来被一负心人伤了情,从此浪迹天涯,行踪不定,只会偶尔来看望一下自己的小师弟,虽是师弟,老观主却比妙华大了不少。后来初雪才知道妙华常探望老观主便是这个原因,她最是爱拿世人口中神仙道骨,无所不知,近乎于神的师弟来取笑逗闷,不禁对老观主感到十分同情。但当她知道妙华之所以收她为徒不过是觉得她这病新奇,加之想收个小药童来试试药,打打下手,替自己洗衣做饭的时候,她便不同妙华说话了,楞是让妙华花了一周,答应不再用她试药,还教她医术武功才哄了回来。
妙华虽说性格顽劣,但却言而有信,不再拿初雪试药,还认认真真地教她武功,只是从那以后,初雪身上青紫的地方越来越多了。在南山的日子,虽然不比在国公府那般养尊处优,但每日与妙华为伴,嬉笑逗趣,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小姐小姐,快起床啦,这都日上三竿了!”耳边传来芸儿急切地叫唤。初雪只感觉身上一轻,猛地弹起来,抄起枕头便朝芸儿打过去,“你个死丫头,最近越来越放肆了,还敢抢我被子了!”芸儿边笑边躲,“还不是小姐你一直不起来,咱们再不出发,那镇国寺都要进不去了!”初雪一愣,停下抄枕头的手,“镇国寺?去镇国寺干嘛?”“当然是拜佛啊,镇国寺很灵的,老爷说,你刚回来,可以去拜拜。”“不去不去,求神拜佛有何用,若真有用,当初我的病早拜拜就好了,哪用得着那么折腾。”芸儿一听,立马急了,拉着初雪的袖子撒娇道:“去嘛去嘛,小姐,我想去拜拜,您要是不想的话,可以去后山看桃花,镇国寺的桃花也很出名的,现在正是开的时候!”初雪被磨得不行了,只得点头答应。
芸儿那丫头高兴得就差没蹦起来,忙招呼人给初雪打扮,一群人准备好后就朝着镇国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