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一走到外间,便见顾澂夜敞着衣裳躺在榻上。
他身量欣长,只轻靠在榻上,半边身子还在外头。
墨色的长发有几缕垂到了身前,映着如玉般的胸膛,交织出凌乱的美感。
当然,前提是忽略那处可怖的伤口。
听到声响,顾澂夜抬起头来看着初雪。
苍白的面容,眉宇间却多了一丝生气。
见初雪搬了椅子坐下为他处理伤口,墨色的瞳孔闪烁,薄唇轻启:“有劳初小姐了。”
顾澂夜的身上除了新添的那处伤外,还有不少大大小小的旧疤,想来是当初出征北境留下的。
初雪还记得那年听人说起过北境在边界处屡屡制造骚乱,某一个墨色的夜晚,骤然向中桓国镇守边境的九镇发起了进攻。
苏老将军也就是她的外祖,自请为元帅,出征平定战乱。
除此之外,还有一人自请出征,便是先皇后之子,如今的胤王顾澂夜。
先皇后乃是西楚国的三公主,当年来朝和亲,还是个不受宠皇子的今上废了好一番功夫才成功将美人收入怀中。
求娶之时誓言凿凿,真情感天动地。
成亲后却将人冷落一旁,若非碍着西楚的面子,想来这皇后的宝座也要空悬或是易主了。
宫里的妃子皇脉,看似高贵,所仰仗的不过是帝王的恩宠。
自古君王多薄幸,最是无情帝王家。
数不清的美人、无缘得见或有幸出世后又以不同形式离世的子嗣,早迷了陛下的眼和心。
在他心里,最重要的从来只有自己和来之不易登上的宝座。
是以顾澂夜提出随军出征之时,金銮宝座上身着明黄龙袍的陛下竟是愣神了一瞬。
岁月悠悠,他几乎忘记了自己还有这么个儿子,即使这是他嫡亲的血脉。
上首的人毫不犹豫的应了下来,将少年送上了刀剑无眼的战场。
那时顾澂夜约莫十二三岁的年纪。
初雪略略想了想,彼时自己估计还在娘亲的怀中撒娇讨巧。
说来奇怪,向来身体康健的苏老将军却在大军驻扎后的第二日染上了寒症。
北境凄冷,这病来势汹汹,烧得年迈的老将对这战事心有余而力不足。
靠着军医施针强撑起短暂的精神安排好了眼前的军事后,陷入混沌前却是将军权交到了顾澂夜的手上。
全军哗然。
也不知顾澂夜使了什么手段,竟是在月余内取信于军中,成功击退了来犯的北境兵士。
兵临城下,迫使北境王割城投降。
一战成名,从前籍籍无名的皇子一夕之间成了百姓口中的大英雄,也成了众臣眼中皇帝眼前的“红人”。
细细说来,顾澂夜还算是救了自己的外祖。
因北境的气候迥异,那寒症不似素日里的风寒之症,更确切的说应称之为寒毒,为北境之处所特有。
寻常壮士染上了只是比之普通风寒症状重些,恢复时间更长些。
但苏老将军年迈,这一病竟是有了性命之忧。
队中军医说需得有北境生长的火灵草才得以救治。
然而北境人皆已习惯北境的气候,加之火灵草生长在北境一片有毒瘴的密林中,是而就连北境皇室也不曾存有这火灵草。
是顾澂夜深入密林,一日一夜后方从毒瘴深处取来了这火灵草救下了林老将军。
想到这,初雪撒着瓷瓶里金贵的药时也没再那么肉痛了。
不仅如此,惯性使然,初雪的手还很是自然的搭上了顾澂夜的脉搏。
嗯,除了气血较虚之外,不曾有什么毒瘴留下的后遗症。
也是,军中有军医,即使军医解决不了,还有宫中的太医,这么些年了早该治好了,倒是自己多虑了。
不曾想初雪的手搭上顾澂夜脉搏的一刻,他身子一僵,眼中闪过一丝深意。
初雪猛的想起自己先前还在顾澂夜面前掩盖自己会医一事,但如今这手搭得未免太娴熟了些。
想到忠义侯府他看向‘长青’的眼神,初雪转了转眼眸想转移顾澂夜的注意力。
“这便是王爷口中所说的不一般的杀手吗?”
这是在记仇自己在马车上说的话呢。
顾澂夜笑了笑,“不过是与人比试时不小心伤了。”
比试都是点到为止,谁会下这般狠手。
初雪这般想着,冷不丁又听到顾澂夜说道:“初小姐这处理伤口的手法看着很娴熟啊。”
“从前在南山常给受伤的小猫小狗处理伤口罢了,算不上娴熟。”初雪平静的回答道。
将他比作小猫小狗吗?顾澂夜失笑。
默了片刻,他状似无意的提起:“最近京中有位长青神医很受追捧,不知初小姐可曾耳闻?”
“嗯,听说过,改日还准备上门请他帮我调理下身子,讨几幅药方来喝。”初雪咬牙道,就知道这厮起了疑心。
手下动作不自觉加重了些,顾澂夜疼得眉头一皱。瞧见初雪略有些气鼓鼓的样子,乖觉的闭上了嘴巴不再多说。
好不容易给这人包扎完了伤口,初雪正准备赶人,忽听得门外一阵吵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