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陈屹没有再回酒店,他一个人沿着平江西巷那条街道走了很久,夏天的夜晚天空犹如一张偌大的棋盘,繁星密布。
街道走到头就是八中,这个时间校园里只剩下高三那几栋楼还亮着灯,陈屹没带身份证,以前他们翘课翻墙的老地方也都被学校拉上了铁刺电网,他没能进去里面。
后来差不多快十一点,高三下课,穿着蓝白校服的学生从里走了出来,陈屹站在街道对面看了很久。
他试图去回想记忆里和阮眠有关的事情,他和阮眠的每一次对话每一次碰面,甚至是阮眠当时的神情反应。
可时间是残酷的,无论陈屹怎么努力,还是有很多事情被岁月的洪流所涂抹和遗忘。
没一会,校园空了,陈屹顺着来时的路往回走,身旁是骑着自行车呼啸而过的少年。
他走到巷口。
这么多年过去,年久失修的路灯早就换上了新的照明灯,青石瓦砾的路面也被修补的平整,巷子里的很多人都搬走了,那些杂货铺、水果摊的铝合金框塑料招牌也早就换了一批又一批。
陈屹走进去,循着记忆左拐右拐,很快走到那间小网吧门口,恍惚中好像又回到了那个闷热的夏夜。
他站在阮眠当初停留过的位置,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也许那个时候并不是错觉。
——她是真的有在看他,只不过和后来的很多次一样,把看他的目光藏得很好。
……
从网吧到平江公馆也有一条直通的巷子,陈屹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家里静悄悄的。
他回了自己房间,洗完澡出来在书架那儿翻找东西,那里放的都是他高中时期的一些书本。
陈屹在英语和语文书的中间找到了那本同学录,那是当初在高考放假之前,他和沈渝他们几个出去吃饭时,沈渝非吵吵要买,说是要比比谁最后收到的表白最多。
他当时已经收到了加州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很少再回学校,同学录买了之后是江让带回去的,后来也是他给拿回来的。
陈屹一向对这些不太上心,拿到之后也没怎么认真看过,时隔这么久,里面的纸页也已经有些泛黄,有些字迹甚至变得模糊。
他往后翻着,很快找到阮眠的那一页,她只写了姓名和祝福语,字迹一如既往地龙飞凤舞。
——“祝你高考顺利,金榜题名。”
阮眠。
2010/5/30。
陈屹把多年前阮眠写的那张同学录从夹板中摘了下来,捏在手里盯着看了许久。
他有些遗憾当初分别时没有和她好好说再见,甚至连最后一面也见的格外仓促。
陈屹捏紧了手里的纸页,低头轻滚着喉结,有些难过的想,他真的错过了好多。
窗外朗月星空,长夜漫漫,有人欢喜有人忧。
翌日清晨,也是将近一夜未睡的阮眠被母亲接连几个电话吵醒,外面已是天亮,阳光从缝隙间挤进来。
方如清也没说什么,只问她什么时候过去。
阮眠揉着眼睛坐起来,声音沙哑,“晚一点吧,我还没起床呢。”
“那行,我们就不等你吃早饭了。”方如清说:“书棠也回来了,还带了朋友回来,你收拾好快点过来。”
“嗯。”挂了电话,阮眠坐着缓了会,起床去洗漱的时候在那儿琢磨带了朋友回去这几个字,估摸着应该不止是朋友那么简单。
她想到方如清之前的话,有些头疼的叹了声气。
在家里吃过早饭,阮眠陪着周秀君在小区里溜达了两圈,出门打车去了平江西巷。
平城这几年发展很快,但平江西巷却被政/府圈画保留,除了日常的修葺,上边并不打算拆建新地盘。
阮眠到了之后,被方如清推着去跟段英打了招呼,段英自从中风之后对家里人的态度都好了很多。
打完招呼出来,阮眠被方如清拉着去了楼下客厅,不可避免地提到了相亲的事情。
方如清说:“书棠都带男朋友回来了,你到现在连个对象都没有,给你安排相亲你也不去。”
“……”阮眠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就去年我给你说你刘阿姨家的儿子,你不想去,人家今年都有孩子了,马上十月份就出生。”
阮眠:“他速度还挺快。”
方如清哭笑不得,“你这孩子,我说了这么多是想听你说这个吗?”
阮眠摸了摸鼻子,恰好这时候家里来了电话,她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见空跑了出去。
巷子里的天地狭窄又复杂,阮眠这么多年只走错过一次,也就是那一次,她在那儿遇见了陈屹。
他就是像是她贫瘠生活里开出一朵的玫瑰,哪怕带着刺也想要靠近,即便被扎的遍体鳞伤,也不曾后悔过。
阮眠又像刚来到这里时一样,无所事事的在巷子里转悠着,阳光从头顶盘旋的天线落下一道道光影。
她很快又走到那间网吧附近,门口人来人往,台阶上站着几个穿着T恤的男生,视线往下,手里全都夹着烟。
和记忆里的那个男生差别很大。
她记得,他是不抽烟的。
阮眠没再继续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