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是个好夜,月明星稀,浅色光华铺满庭院,院中小池里似是鱼尾划过水面,水声玲珑,庭院无风。
我将自己抱成一团,窝在书房里,看外面的月亮。
今日武备斋一事,奉行知晓我受了点委屈,小心将脸凑我面前,语气间无比的温和谦卑,轻轻道:“祖宗,东华君还在等着你呢。”
我长叹,将脸埋了起来。
今日我比输了,武场不比战场,战场闷头厮杀便是。
那时长官的判定刚下,我同奉行、东华互相知会后,回头正要对墨渊示意收回气刃,毕竟那把看似再普通不过的长剑还横在我腕间结界上。
可那会他的脸色有些铁青,没有要收手的意思。
正在我疑惑间,腕上结界在墨渊剑刃处出了裂痕,仿佛琉璃瓦片般,顷刻间化成碎片。
台下学子们吵嚷得很,未注意到这一变故。
我瞠目结舌,手臂也僵在半空一时忘记收回来。这时的墨渊收回那把看似再普通不过的长剑,掠过我身侧,语气似是嘲讽又有些怨恁:“竟是如此,借他人元神续命的感觉如何?”
那句话声音微弱,对我而言如同洪钟,我说不出话,脑海一片空白。
我一直小看了墨渊。
天地皆知,魔族女神少绾于章尾山降世,算是山水天地的女儿。
章尾山位于赤水北岸,天地气泽、鸟虫走兽都不怎么中意的地方,竟能平白孕出一只小凤凰来。它孕育我,我造就它,自我降生后,章尾山连同赤水一带,灵气鼎盛,魔族子弟纷纷前来,最后竟被供成一方圣地。
但我是怎么降生的,似乎没有魔族神祇愿意告诉我。
不过在我六百岁那年,还是女娃娃一般形容的时候,见过父神,而且是在我的梦境里。
梦无实感,更是虚无的世界,我常梦见自己轻轻点下一颗又一颗的睡莲露珠,将其凝成一条碧色的、光芒柔和的河流。
一次正要去点第六颗的时候,我见到了父神,那会也是个花发白衣、体态健硕、有些疲惫却十分和蔼的男子。
他似是松了口气,自言自语:“找到了。”
后来的几千年间,我又在相似梦境里看到了母神,她和同父神一起,看我去点睡莲上的露水。
我一直很骄傲,在墨渊少不更事,东华还经常饿肚子的时候,我就能在自己的梦境里和父神母神一起欣赏碧色光河流淌在星空的场景。
后来,他们问我,愿不愿意赠予他们一样东西,那是在我的世界深处,静寂的一个小小睡莲。
我虽年幼,但深知它对于我而言有何意义,看着远处那个小小弱弱的睡莲,我摇了摇头。
父神满怀歉意,摸了摸我的头:“那可以借给我们吗?少绾?”
梦境无边无际,一抬手可以唤来星空,也能召出花海。我还是坚定摇头,反问他们:“没有它,我靠什么来活着呢?”
父神母神不忍,黯然离去。
没有那朵小睡莲,我梦境里那条缓缓流淌的碧色光河终将枯竭,而我也会陷入无止境的沉睡之中。
白日里武备斋竞赛,墨渊剑气震碎了我的结界,还留下了伤口。
此时的东华正看着我尚未愈合的左腕啧啧赞叹:“都跟你说了墨渊此人出色得很。话说,父神母神的元神碎片什么时候借给你的。”
东华沉醉于对墨渊的正确判断的自负中,捧着我左手研究那伤口,表现了些许懊恼:“伤口再深些,你就可以借此魔族起兵再和墨渊打一架。”
毕竟今日是我比输了,还输得不大畅快,我抽回左手,讷讷道:“剑刃逼在结界时,他停了一瞬,又动了杀意,想必是那时候感应到了父神、母神的气泽。”罢了心情着实差,又忿忿加了句:“就算是个浅浅的印子,我也能借此起兵和他干一架。”
东华有些敷衍的宽慰我:“左右元神碎片是父神母神愿意给你的,他若今天就杀了你也省事,庆姜有了理由起兵也能和他打一架。”
自从幼时内丹被借走,我着实有些体弱,但这事发生得太早,所以我连奉行都没告诉,东华在那碎碎念了两句,我也没有多说
今夜东华约我,一直未说明去做什么,我也没什么精神问他,怏怏坐在腾云后头。
眼看云头一直朝西,为证内心猜疑,我起身向下探看,惊得差点喊出来。
“没见过世面。”东华边奚落我,边按下云头“父神说过,我可以来这里看看。”
昆仑虚是父神母神地界中的一块好地,前些年战事不断,因母神不大愿意战火烧到这里,父神施下里三层外三层结界,将外人统统挡在了外面。此举有些铺张,也令许多人平白生出歹意,当年庆姜还暗暗派出一队精锐,几十个魔族精英合力,劈了一个月也没能在结界上劈出一个裂缝来。
东华方才是怎么进来的。
我方才是怎么进来的。
我还在一头雾水间,就被东华拉着一起跳了下去。
“结界是父神下的,父神母神能来回通行,你身上有他们的元神碎片,自然能通过。”在昆仑山后山头,东华在前,带我在深林中穿行:“方才我拉住你,结界自然也把我带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