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行说凡人和鬼族有个通用的侮辱词汇:狗贼,用来形容性情乖戾之人。
我自认识禄朴,没见过她能对哪个乖张又狂妄的狗贼能多上几分包容,淘金子的弟子半路被绑了回去,这件事怎么看都是很值得气愤的一件事。
可我只见禄朴笑眯眯接过了鼻青脸肿的我,又笑眯眯唤给狗贼看了茶,又见狗贼悠然拈了块我很爱吃的咸糕放嘴里,含含糊糊吐词儿:“你徒弟的身手欠太多了。”
此话傲慢至极,我撇撇嘴,寻思着禄朴也该皱皱眉头,可再打量她,仍是满面春风,和和气气的样子。
满面春风的禄朴又满面春风的给我介绍:“少绾,这是碧海沧灵出身的东华,与我同龄。”
我被捆得结结实实,哦了一声,扭头对着放咸糕的那张案几挑衅道:“再打一架?”
那日我又断了三根肋骨。
时光不再,我和东华如今在水沼泽互相照应、惺惺相惜。只是每次我想提禄朴的时候,都会被他以沉默搪塞回去。
其实,我一直想说,禄朴过得很不好。
北荒帝君心仪东华少君,照我来看两人相貌年龄十分匹配。
这要是放在和平年代的各族来看,出挑少年英俊之情事,也是非常美好的。
直至我晓得东华没有爱恨情欲,禄朴又一直想要替他找回这东西。
我皱皱眉头:“他自己并没有这件事有多么执着,你直接表明心意收了他就是,何必这么麻烦。”
禄朴眼皮塌了下来,低声道:“这不一样。”
我摇头:“你身为北荒女君都没有帮他找回爱恨情欲的思路,恐怕连问鼎天地的父神都难办到。眼下他愿听你和赤季调遣,你又何必为了他一人来争这八荒的君主?”
“少绾。”禄朴站了起来,一手托起我的脸,居高临下看着我:“东华和你一样,诞于天地间,生来无父母,无兄弟姐妹,他的心也不会因为喜怒哀乐而悸动,也不会对弱小残幼施以怜悯。而这样的人如今又战名显赫。你觉得,我会担心什么?”
我默了默,回答:“这乱世之下,各族饥饿如虎狼。他可能会被利用,也可能会成为各族手中的刀枪。”
禄朴肯定了我的回答,摸了摸我的头:“少绾,你要明白,身为神祇,我的情感不会这么自私。”
直到后来,出了个糟糕的事,禄朴的弟弟,赤季,开始同她争抢北荒大权。
北荒原以血界守护其旗下各部落,若是外界与北荒冲突,姐弟可借用占据的灵脉为源,以血为界,化作杀阵,威力之大,怕是父神母神合力也不一定跨过去。
而如今,赤季要以己之名扬立北荒君主之威,禄朴便必须让位。
当时事发突然,禄朴身边只有一个我为其助阵。赤季似乎也不愿伤及无辜,一人提枪闯入禄朴大殿,亮出禄朴直属的羽都军军符,朗声笑道:“长姐的军将太过愚笨了些,如此重要的东西三言两语便被我诓了过来,长姐的位子是不是也要让一下?”
我咬咬牙,唤了头能打架的白泽兽,横在禄朴前面。
赤季依然笑,挑起枪头直指我,半嘲弄半恐吓对我:“魔族的人掺和我们北荒事,今日就将你献祭如何?”
禄朴召了冰剑,捏诀开了眉心的血界印。
赤季大笑:“长姐莫要急,看看你要对阵的是谁。”
一道紫色身形快速掠过,我一惊,反应不及,肩头便中了赤季一枪。
是东华。
禄朴一直同我讲,她同东华初见那天,她正被一化蛇缠得无法脱身,是东华救了她。
当时禄朴右肩头挨了化蛇一口,血淋淋的,东华斩了化蛇后,把一身血淋淋的她拉了起来。
她觉得,当时初见的场景十分浪漫。
而眼下,东华身形一闪,剑尖挑向她右侧,禄朴没有躲。
此时我挨了赤季一枪,疼得咧不开嘴,却看到禄朴傻愣愣的站那儿,肩头见了点血。
她似乎并不怎么疼,面无表情,轻轻开口:“是你自己的决定吗?”
“对。”东华回答。
“为什么?”
东华见她没有战斗的架势也放下了剑:“为了你好。”
禄朴让位让得十分痛快,赤季的大名也在北荒立了下来,他成了北荒唯一的帝君。
这场政变没有流血争斗,最悲惨的应该就是我了,结结实实挨了一枪。赤季立名大典之后,我去看望禄朴时,胳膊还打着肩带。
禄朴有些失意,亲弟弟和自己争权位,喜欢的男人不通喜怒,还伤了她。
我也是个没良心的,看看她已经痊愈连疤都没有的肩膀,又看了看自己:“要不让你亲弟弟捅你一枪试试?”
禄朴有些怜悯的看看我:“他其实一直不太喜欢你,所以捅得重了些。”